沈柏其實不怎麼缺德。
她雖然不信鬼神,但顧恒舟是在刀口舔血過日子的,她那麼喜歡顧恒舟,每次但凡幫趙徹幹點什麼虧心事,就會往雲山寺捐一大筆錢。
她是不怕什麼,隻是怕虧了顧恒舟的福德。
畢竟被她這樣的人喜歡,好像也不是什麼好事。
沈柏腦子飛速的轉動,著實沒想起來會有什麼冤鬼找上自己,衛如昭向來話少,現在又染上神神秘秘的惡習,自是不會跟沈柏解釋什麼。
雖然浴桶裏的水已經變成清水,想到剛剛碰到的黏膩,沈柏還是覺得有點惡心,眼巴巴的看著衛如昭說:"舅舅,我好害怕啊,你們佛家有沒有什麼符紙可驅邪保平安,給我畫一個唄。"
"你現在很安全。"
衛如昭說完提著燈籠要離開,沈柏擋在他麵前,誇張地大喊:"舅舅,我雖然不是你親侄女,但好歹也是柔弱女子啊,你要是不管我我就死定了,佛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舅舅你不能見死不救!"
沈柏毫無形象,嚎得整個驛站都能聽見,衛如昭神色微動,片刻後將手裏的燈籠遞給她,說:"拿著這個。"
沈柏立刻接過。仔仔細細看那燈籠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衛如昭越過她走出去,沈柏追了一步問:"舅舅,遇到危險的時候我點亮這個燈籠就好了嗎?要是燈油用完了怎麼辦?"
衛如昭已經拉開門,周玨和顧三顧四守在門口,好奇的看過來,衛如昭步子微頓,側頭看著沈柏說:"這隻是個普通燈籠,給你不過是讓你圖個心安罷了。"
"……"
舅舅,你這麼說出來,可就一點都不讓人心安了。
沈柏眼角抽了抽,衛如昭仙氣飄飄的離開。
周玨看了沈柏一眼,還是覺得去衛如昭那裏守著。
這一天天的怪事多,還是早點回昭陵比較好。
盡管沈柏說現在沒事了,顧三顧四還是把屋裏各處都仔仔細細排查了一遍,以免存在什麼安全隱患。
等兩人離開,沈柏穿好裏衣,把衛如昭之前給的佛珠戴在手上。
經過這一番刺激,沈柏有點睡不著,幹脆點著燈坐在桌邊打磨佛珠。
東方擎給的工具是特製的,比一般的工具用著要方便很多,但鳶靈樹的材質太硬了,要把它們打磨成圓球難度實在有點高。
而且聽慕容軒說鳶靈樹這麼珍稀難得,沈柏連打磨下來的木屑都舍不得扔掉,用絹帕接著好好保存起來,說不定日後還能用這些木屑做點別的什麼。
打磨著佛珠,沈柏的心很快安定下來,昏黃的燭光柔和的籠罩著她。她的神情專注,屋裏一派祥和美好。
然而這個時候的驛站上空,卻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那叫聲被淺淡的佛光阻絕,並未驚擾到別人。
戴著悲喜麵穿著黑袍的顧恒舟和一圖血糊糊的東西在戰鬥。
那團血糊糊的東西能任意變換形狀,被打散以後還能重新聚集在一起,十分難纏,顧恒舟身上已經有了好幾處傷,不過那些傷口很快又會愈合,顧恒舟的動作絲毫不受影響,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雙方實力相當,都無法消滅對方,過了好一會兒,驛站裏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喝:"冤孽。散去!"
伴著這一聲呼喝,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淡金色光芒的佛印從驛站飄出,筆直的打在顧恒舟和那團東西身上。
那團東西被佛印一照,立刻化作焦黑的灰燼隨風散去,顧恒舟墜地,咳出一口黑血,悲喜麵發出刺耳的叫聲。
顧恒舟抬手擦了下唇角,而後站起身,旁若無人的走進驛站。
負責值守的將士打著十二萬分的精神守著,周玨大型犬一樣蹲在衛如昭門口,顧恒舟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他也毫無所覺。
沒人能看見他,也沒有什麼能阻擋他。
顧恒舟穿透房門走到衛如昭麵前,一進門,衛如昭身上的佛光立刻大盛,將他身上的黑袍燒起來,有淡淡的焦味彌漫開來,顧恒舟習以為常,隻是定定的看著衛如昭。
黑袍很快被燒完,然後是衣服和皮肉。
這個時候的疼痛是真的,烈火焚身便是如此。
衛如昭終於掀眸看向顧恒舟,對上他黑亮的眸子,輕歎道:"天意不可逆轉,何苦強求。"
顧恒舟身上出現大片燒傷,皮肉發出滋滋的聲響,他緩緩屈膝,朝著衛如昭跪下,一字一句的說:"我隻要她活著,其他後果我會一力承擔。"
永遠不能用真麵目示人,他可以接受,處在人間煉獄,被萬鬼糾纏他也可以接受。
說著話,顧恒舟身上已經有了明火,悲喜麵似乎也感受到威脅,不受掌控的蠕動起來,發出又笑又哭的叫聲。
衛如昭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說:"人生一世不過短短數十年,一切都會歸於塵埃,你真的要為了這短短數十年承受無窮無盡的折磨?"
衛如昭雙手合十盤腿坐著,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金光,如同活佛,顧恒舟屈膝跪在他麵前,周身籠罩著濃黑的力氣,被燒得皮肉綻裂,如同妖魔,兩人的氣勢卻絲毫不輸。
顧恒舟眸子平靜且堅定地看著衛如昭,一字一句的問:"你為人成佛,我為她入魔,隻是選擇不同,承受的結果有何差別?"
話音落下,原本在他身上燃燒的火焰熄滅,已經發焦的皮肉開始一點點複原。
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顧恒舟的身影瞬間消失。
衛如昭看著眼前的虛空,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沈柏直接趴在桌上睡著了,第二天被顧三顧四叫醒的時候,脖子落枕,隻能歪著腦袋走路,被周玨狠狠嘲笑了一番,然後找大夫幫沈柏把腦袋掰了回來。
衛如昭現在已經完全是一副得道高僧要修仙的狀態,打通南襄國和昭陵商貿往來的使命就落在了沈柏身上,趁著日頭高,沈柏還是不怕邪的帶著顧三顧四去城裏轉了一圈。
在逸陵的時候,慕容軒說南襄國的製香師都雲集在南溪,沈柏本以為城中到處都會有製香閣,結果在城裏轉了一圈,別說製香閣了,就連賣香也一個都沒見到。
所以他們這些製香師都怎麼做生意?
沈柏好奇,找人問了一番才知道,南襄國的製香師技藝相當高超。他們不像昭陵的製香師製作香囊和一些熏香賣給別人,而是直接把香種在身上,形成可以伴隨一生的體香。
這種技藝一般都是天價,尋常人家種不起,隻有貴家小姐才配擁有,而且久而久之,南襄國形成了一條鄙視鏈,沒有種香而選擇用香囊的人,會被人瞧不起,被認為是低廉做作的,所以城中也沒人賣香料。
沈柏從未聽說還有把香種在人身上的說法,這樣雖然一勞永逸,但渾身一直隻有一種味道,就算再好聞難道不會膩麼?
被問到的人白了沈柏一眼,那香是十分淡雅的,並不濃鬱,而且男女歡好的時候,還有助興之效,又是身份的一種象征,喜歡還來不及,怎麼會有人覺得膩呢?
沈柏腦子轉得快,立刻問:"既然製香師這麼厲害,多給點錢,想法子再換一種香味難道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