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是個極會引到別人說話的人,美人鄉那兩個姑娘把自己這些年聽到的和緣君有關的八卦趣事全都說出來。
聽說緣君自己其實出身寒門,無父無母,無親無友,出現在南溪的時候,隻是個清俊少年郎,那時南溪正好有位世家小姐患有瘋症,成日流著口水瘋瘋癲癲不識人,緣君為她種了凝神香,不出一月,這位小姐的瘋症便好了,身上還有一股很是好聞的清香,緣君立刻在南溪名聲大噪起來。
不過他並沒有被金錢繁榮迷住眼,隻為有緣人種香。
後來城中接連出現出現離奇死亡案件,官府沒辦法找出真凶,請了不少製香師也沒有辦法,緣君暗中調查此事,最後發現是一位製香師被自己養的魂靈反噬,那個魂靈能量很大,無法無天,緣君和魂靈打鬥過程中,釋放出自己的魂靈白虎,眾人才知這個仙氣斐然的製香師與旁人不同,飼養的竟然是獸靈。
製香師在南襄國存在了兩百餘年,百姓皆知製香術有常人不及的力量,也知道在東方家的製香師隱世之後,其他流派的製香師開始通過養靈來提升自己的技藝。
普通人是看不到魂靈的,他們不清楚養靈過程如何,又會帶來怎樣的危險,隻知道製香技藝研習得不夠高超的製香師容易被魂靈反噬失去生命,但這是製香師的錯。
製香術本質上來說對人是有利的,隻要有錢,請得技藝高超的製香師為自己種香,不僅可以改變自身的命運。甚至還能改變一個家族的運勢,何樂而不為?
但緣君的出現讓其他人知道,除了已經死去的人的魂魄可以被飼養成魂靈,一些猛獸的魂魄也可以被飼養,而且獸靈的能量還比一般魂靈強大,緣君在眾人的印象中自然而然比其他製香師高了一等,也正是因為這個,緣君才能得到君上的倚重。
畢竟慕容家是被東方家輔佐支持才成為皇族的,東方家一直都不讚成養靈,君上也不好明著跟東方家對抗,緣君養的獸靈正好給了君上一個很好的台階。
而且這位緣君容貌出眾,清軍朗潤,又喜歡穿青色、白色這樣的衣服,每次出場都清冷絕塵,仙氣飄飄,傳言他醉心製香術的研習提升,不近女色,在南襄女子中一直占據著相當高的地位。
兩個姑娘又跟沈柏說了一些緋色八卦,沈柏聽完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子問:"所以,緣君就是靠著獸靈奪得製香師桂冠的?"
沈柏問得直接,其中一個姑娘約莫也是愛慕緣君的,立刻出言維護:"公子這話說得怎麼好似不屑一顧?緣君可是整個南襄飼養獸靈的第一人,連東方家這樣的製香世家都沒人能馴服獸靈,可見難度之大,緣君是當之無愧的南襄第一製香師!"
連風塵女子都這樣想,其他人是不是也都覺得東方家的製香技藝已經完全比不上其他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和雲裳相處了幾天的緣故,沈柏對這個緣君的印象越來越不好,他雖然養的獸靈,但那天晚上來抓沈七的時候,那一身仙氣之下隱藏的戾氣頗重,比起雲裳的從容淡定實在是差了很大一截。
就他這樣,怎麼能和東方家的製香師相提並論?
慕容軒不知道東方家派了製香師到沈柏身邊,但他知道東方家對南襄和慕容家的意義,輕咳一聲不讚同道:"製香術起源於東方家。他們不讚同養靈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東方家的製香師已經多年未曾入世,沒有較量過,也不能確定東方家就沒人能馴服獸靈吧。"
慕容軒說完,那個姑娘立刻撅著嘴說:"東方家當初用血緣為借口,壟斷製香術,讓整個家族壯大,後來被人揭露其實根本不需要血緣限製,人人都能靠天賦和努力成為製香師,他們無顏以對,便躲在家中不敢出來見人,還搏了個淡泊名利的名聲,真是好生虛偽。"
那個姑娘說完,另外一個立刻接著說:"是啊是啊,聽說百多年前,東方家的製香師一夜之間暴斃,後來他們就不入世了。誰知道東方家是不是幹了什麼虧心事遭到報應,再也沒人能研習製香術了呢。"
這話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沈柏暗暗握拳,有點生氣,原來世人在背後竟然是這樣議論東方家的。
雲裳對沈七很好,對沈柏也溫和有禮,沈柏已經把她當成自己人,正要發怒,一直掛在她手臂上的沈七突然放開她懸在空中,他的眉頭擰著,小臉皺著明顯在生氣。
沈柏一驚,正要把它逮回來,桌上的酒壺突然炸裂,碎片飛濺,將兩個姑娘的臉劃傷,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兩個姑娘捂著臉驚呼,沈七聞到血腥味,眸底浮起淡淡的血霧,沈柏顧不得那麼多,起身抱住他摁進懷裏,又放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沉聲說:"今日還有事,不喝酒了,二位妹妹拿去開點傷藥吧。"
沈柏說完拉著慕容軒走出去,慕容軒一頭霧水,問沈柏:"發生什麼事了?剛剛是不是你搞的鬼把那個酒壺弄炸了?"
小爺要是有那樣的本事就好了。
懷裏的沈七不安分,撲棱著要出去,沈柏怕他暴走,猶豫了一下把衛如昭之前給的那串佛珠戴到沈七手上,沈七果然掙紮得沒那麼厲害了。
然後對慕容軒說:"東方城主之前說我八字輕,容易招邪祟,入夜以後最好不要隨便出門,這兩日玩得太高興我給忘記了,剛剛可能是邪祟找來了,我得馬上回驛站去。"
慕容軒看不到沈七,隻看到沈柏取下佛珠塞自己懷裏去,南襄是從來沒有八字這種說法的,不過沈柏提到了東方擎,慕容軒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相信沈柏,沒有多問什麼,和護衛一起送沈柏回驛站。
慕容軒騎馬,沈柏抱著沈七上馬車,馬車簾子剛放下,沈柏立刻把沈七從懷裏拎出來,沈七的狀態不對,一雙眼睛血紅,散發出幽幽的紅光,乍一看像兩隻遠遠掛著的紅燈籠,詭異如魔,而他手腕上的佛珠正散發著淡黃色的柔和金芒,像某種神秘的禁製,壓製著沈七身體裏翻湧的力量。
沈柏隻在第一天見過沈七跟衛如昭打鬥的場景,不確定那是不是沈七暴走時候的巔峰狀態,既害怕沈七失控,又怕這串佛珠會傷害沈七。
沈柏心跳加快,壓低聲音跟沈七說話:"小七七,你乖點,別亂來啊,回去以後娘親給你吃好多好吃的,然後給你做好多好玩的玩具,行不行?"
沈七沒有回答,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奇怪聲響,像是在跟她說什麼,沈柏沒聽明白,湊到沈七嘴邊問:"你說什麼?"
話音剛落,耳邊傳來嗬嗬的冷笑,循聲望去,馬車窗簾被掀開,一個腐爛了的骷髏頭探進來,馬車還在行進中,那看不出是人是鬼的東西攀在馬車上,眼窟窿裏散發出幽綠的光澤,很像話本子裏寫的惡鬼。
沈柏是死過一回的人,也見過不少大場麵,冷不丁看見這麼個玩意兒還是被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尖叫聲被她壓在喉嚨,骷髏頭和她對視一眼就要往裏鑽,沈柏本能的把沈七摁進懷裏,一腳猛踹。
骷髏頭被踹飛,窗簾晃悠了兩下重新遮上。
還能被踹飛,看來也不是那麼可怕。
沈柏在心裏安慰自己,正要放鬆下來,車頂傳來嘭的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巨物砸到車上,車身劇烈的晃動了一下。沈柏一個趔趄,在馬車壁上狠狠撞了一下。
"我去你大爺!"
沈柏吃痛罵了一句,突然發現周圍靜悄悄的,這麼大的動靜慕容軒和護衛竟然沒有反應。
沈柏疑惑,抱著沈七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整個人愣住。
馬車隻駛出了一段距離,周圍卻已經看不到房屋建築,馬車不在南溪城中,莫名其妙出現在亂葬崗,慕容軒和那些護衛都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周圍沒有點燈,隻有幾十雙幽綠的眼睛和腐爛猙獰的骷髏架子,話本子裏的人間煉獄應該也不過如此吧。
沈柏抱著沈七出了會兒神,頭頂突然閃過一圈白色光暈,一個穿黑袍的男人從車頂跳到車轅上,他手裏拿著一把長劍,以絕對的保護姿態擋在沈柏麵前,將那些衝過來攻擊沈柏的骷髏一一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