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靈夢(一)(1 / 3)

沈柏醒來的時候,周圍靜悄悄的。

偏頭,外麵還是灰蒙蒙的一片,她盯著頭頂的青紗床帳看了好半晌才發現這床帳有點眼熟,腦袋暈沉沉的,思維好半晌都沒轉動起來。

這是哪裏?

沈柏疑惑,撐著身子想坐起來,行動卻很艱難,腰腹墜脹得厲害,後知後覺的低頭,她看見自己鼓脹如球的小腹,片刻後,眼睛猛地睜大。

這……這是怎麼回事?小爺的肚子怎麼突然長大這麼多?

沈柏伸手想把肚子按下去,發現肚子有點硬,不是塞了枕頭進去,就是肚子裏麵有東西。

小爺就是睡了個覺,怎麼一睜眼肚子就被人搞大了?回去以後怎麼向顧兄交代?

刹那間無數念頭湧出來,沈柏有點慌,房門突然被推開,綠尖端著燈盞走進來,見沈柏起了,按著肚子坐在床上發呆有點驚訝,而後關切道:"才過了卯時,夫人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可是小少爺又鬧夫人了?"

夫人?小少爺?

沈柏被綠尖的話驚得不行,脫口而出,問:"我現在是誰的夫人?"

綠尖走到床邊,擔憂的用手摸了摸沈柏的額頭,說:"夫人這話要是讓將軍聽見,將軍肯定又要與你置好久的氣。"

"你說的哪個將軍?"沈柏繼續追問,眉頭擰成麻繩,篤定道,"這裏是哪裏,我不是應該在……"

沈柏的聲音戛然而止,綠尖懵懂的看著沈柏,好奇的問:"這裏是將軍府啊,夫人不在這裏應該在哪裏?"

沈柏張張嘴,腦子一片渾噩,答不出來。

她隻知道自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還有很多事沒做,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很不對勁。

沈柏想得出神,額頭冒出細汗,綠尖拿起絹帕幫她擦了汗,柔聲說:"夫人再睡一會兒吧。昨夜夫人吐得厲害,醜時才睡下,這才睡了兩個時辰,就算夫人與將軍置氣不顧自己的身子,總要為腹中胎兒想想才是。"

沈柏現在一點都不困,她感覺自己的記憶像一團亂麻亂糟糟的理不出個頭緒,見綠尖要走,忙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質問:"將軍是誰?"

"夫人,你怎麼……"

綠尖驚愕不已,沈柏打斷她的話,強硬的命令:"別管那麼多,告訴我!"

沈柏的語氣有點凶,綠尖無法,隻能如實道:"咱們將軍是鎮國公之子,昭陵如今的第一悍將顧恒舟啊,夫人你到底怎麼了?"

是顧恒舟。

聽到這個名字,沈柏手上力道微鬆,腦海裏模模糊糊閃過她和顧恒舟拜堂成親的畫麵。

原來她已經嫁給顧兄了嗎?

沈柏悵然,低頭摸摸肚子,還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夫人……"

綠尖還想說什麼,葉嬤嬤走進來衝沈柏行了一禮,說:"老奴給夫人請安。"

見到葉嬤嬤,綠尖頓時臉色一變,眉眼間染上不善,質問:"葉嬤嬤,這麼早你來做什麼?"

葉嬤嬤不看綠尖,挺直背脊定定的看著沈柏,一字一句的說:"老奴來這裏,是要為夫人梳洗穿衣,也好讓其他人好好看看咱們將軍夫人的風範!"

葉嬤嬤的語氣堅定,頗有要震懾旁人的意思,綠尖正要與她辯駁,沈柏敏銳的問:"今日要發生什麼大事?"

"葉嬤嬤!"

綠尖拔高聲音,試圖阻止,葉嬤嬤卻絲毫不受影響,說:"夫人忘了,今天是將軍迎娶新夫人的日子。"

將軍要迎娶新夫人,那她算什麼,舊夫人?

沈柏胸口窒悶,下意識就想去找顧恒舟當麵問清楚,葉嬤嬤攔在沈柏麵前,悲憫的說:"夫人,這是陛下的旨意,將軍也無力反抗,夫人現在懷著身子,又有將軍的寵愛,就算新夫人進門也不能動搖夫人的地位,不過夫人也要改改自己的性子,不要總是跟將軍鬧脾氣,將軍成日處理軍務已經夠累了,夫人也要學著軟和些才是。"

葉嬤嬤全然是站在沈柏的立場在替她考量,沈柏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葉嬤嬤給綠尖遞了個眼色,綠尖立刻去拿衣服來給沈柏,葉嬤嬤把沈柏按到梳妝台前拿了木梳幫她梳頭。

葉嬤嬤勸慰道:"老奴知道夫人做了十五年少爺,看不慣這後宅之中兜兜轉轉的伎倆,但夫人如今有了身孕,注定是要和旁人一樣走相夫教子這條路,先帝將老奴賜給夫人,也是希望老奴能伴夫人左右,替夫人把將軍府上上下下都打理妥當,助夫人和將軍琴瑟和鳴,這對昭陵的將來也大有裨益。"

葉嬤嬤語重心長的勸慰,沈柏抓住關鍵,葉嬤嬤口中的先帝應該是恒德帝。現在的陛下約莫是趙徹了。

之前恒德帝說,要等趙徹繼位三年,才允準她和顧恒舟成親,如今她孩子都有了,趙徹也坐穩帝位了吧。

不過他剛坐穩帝位扭頭就給顧恒舟賜婚,往將軍府塞人,這做法可一點都不仁義!

沈柏暗暗咬牙,不再多問,倒是想看看這位新夫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肚子大了,沈柏的衣服都是特製的,綠尖小心翼翼的幫她換好衣服,衣服不遮肚子,從鏡子裏看,沈柏的身形有些臃腫。

葉嬤嬤熟練的幫她挽了婦人發髻,插上四尾鳳釵,雀翎流蘇,再配上豔紅的珊瑚耳墜,端莊貴氣。

沈柏盯著銅鏡裏的自己看了好一會兒,她的五官完全長開,調養得好,比上一世要驚豔許多,但眉眼神情也比記憶中要老成許多。

沈柏抬手摸了摸頭上的四尾鳳釵,疑惑的說:"我記得鳳釵在宮裏要貴妃品階才能佩戴,我怎麼會有?"

"夫人忘了,這是將軍兩年前鎮壓叛亂回來在禦前親自替夫人求的,直到今日京中還不知道有多少貴夫人眼紅呢。"

葉嬤嬤溫聲說,彎腰替沈柏點上口脂。

她到底是當家主母,口脂顏色偏暗些,可以壓下懷孕的溫軟,添幾分威嚴。

葉嬤嬤的語氣頗為驕傲,也是在替她開心,沈柏又摸了摸頭上的鳳釵暗忖。

也不知道顧兄這些年跟誰學的這些花花腸子,竟然曉得送這些東西討人開心了。

沈柏不記得這些年發生的事,並不是多喜歡這些東西,但想到這是顧恒舟親自在禦前用軍功給她換的,唇角又控製不住的上揚。

她好像還沒怎麼收到過顧兄的禮物呢。

葉嬤嬤很快幫沈柏裝扮妥當,和綠尖一起,扶著沈柏出門。

出了院子沒多久,沈柏看見各處忙忙碌碌的下人。

這不是國公府,是顧恒舟自己在外麵置辦的宅院,和二房分家以後,這裏就成了將軍府。

這會兒將軍府四處都張燈結彩掛滿了燈籠,下人有條不紊的準備著酒宴,看見她被扶著出來。都要停下來畢恭畢敬的行禮。

看來她這個將軍夫人在府上還挺有地位的。

走到後花園的時候,管家來向沈柏彙報,說顧恒舟要帶著新夫人先在城裏轉一圈,不過嫁妝送到了,問沈柏要不要親自去清點一下。

這是人家的嫁妝,沈柏沒打算管,葉嬤嬤卻讓人把嫁妝抬進庫房,不許放進新夫人的雅芝院。

管家見沈柏沒反對,退下照做,沈柏這會兒覺出困意,淡淡地說:"嬤嬤要我管著妹妹的嫁妝做什麼?"

就這麼會兒,她就已經接受自己多了個姐妹的事。

葉嬤嬤扶著她繼續往前走,耐心的傳授經驗,說:"夫人是當家主母,府上的所有開支用度自然都該經夫人的手才行,這樣新夫人才能乖乖聽話,不會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念頭。"

葉嬤嬤這是要手把手教沈柏把這位新夫人死死拿捏在手上的意思,沈柏失笑,溫和道:"嬤嬤,世人總罵女子是不要臉的狐狸精,卻從來不罵那些管不住自己的男子,若是顧兄那樣的人都變了心,恐怕天底下就沒有靠得住的男人了。"

沈柏對顧恒舟這點自信還是有的,葉嬤嬤不讚同的說:"老奴自然知道將軍對夫人有多深情,但將軍從來都不是夫人一個人的,夫人多防備一些,總不是壞事。"

葉嬤嬤這話讓沈柏在心底打了個突。

確實,顧恒舟不是她一個人的,他肩上擔著家國天下,有太多太多事要做,她是因為他的擔當才喜歡他的,也早就做好了要和他一起承受這一切的準備,但被葉嬤嬤這麼說出來,沈柏心裏還是有點不一樣的感受。

後花園到前廳的距離有點遠,雖然入了秋,天氣涼快了不少,但沈柏現在身子重,走到前廳的時候,她還是出了一層薄汗,呼吸有點急。

綠尖拿了軟墊放在椅子上,葉嬤嬤扶著沈柏坐下,讓人端補湯來,自己則細心的幫沈柏揉捏肩膀。

沈柏眉頭微鬆,剛緩了口氣,顧廷戈穿著一身玄色華服從外麵走進來。

他頭發花白,比沈柏記憶中老了許多,但背脊還是挺直寬闊的,今天這身衣服是內務府特製的,上麵用銀絲和金絲繡著栩栩如生的麒麟暗紋,領口袖口和衣襟各處都有精致的繡花點綴,比親王還要顯貴。

他的神情慣來冷肅,眉眼卻微微上揚著,喜氣雖然沒有外露,卻也看得出他對將軍府添人這件事還是開心的。

不用葉嬤嬤提醒,沈柏站起來,柔聲喚道:"爹。"

顧廷戈聽了麵上立刻帶了笑,隨和的問:"你身子重,怎麼不好好歇著,起這麼早?"

沈柏大方得體的說:"我沒什麼事做,覺什麼時候睡都可以,但今天是好日子,誤了時辰就不好了。"

顧廷戈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在軍中多年,他的性情便是如此,一件事說了就好,不會一直多言。

沈柏又坐下,下人送來補湯,怕她覺得油膩,把油都瀝了,湯熬得白白的,一看就知道熬了很多個時辰,但沈柏隻聞了一下,胃裏便一陣翻湧。

"嘔!"

沈柏實在沒忍住,偏頭嘔起來,然而嘔也是幹嘔,吐不出來什麼東西。

葉嬤嬤拍著沈柏的背,綠尖忙拿了痰盂蹲在沈柏麵前幫忙接著。

顧廷戈皺眉關切的問:"都已經五個月了,柏兒怎麼還吐得如此嚴重?"

葉嬤嬤邊幫沈柏順氣邊回答:"回老爺,十月懷胎,各人的體質不同,懷孕的反應也不一樣,夫人受不了這個湯,老奴再讓廚房熬其他湯就好了,肯定不會讓夫人和腹中胎兒缺少營養的。"

顧廷戈歎了口氣說:"柏兒受累了。"

綠尖心裏有氣,看沈柏如此難受,忍不住小聲嘀咕:"老爺若當真心疼夫人,就不該任由陛下將婚期定在這個時候,夫人懷著身孕。心情本就容易受影響,如今還添個新夫人進來,夫人如何能開心起來?"

"綠尖!"

沈柏和葉嬤嬤同時開口嗬斥,綠尖紅著眼睛低頭說:"奴婢多嘴,請老爺恕罪。"

沈柏皺眉壓下反胃,看著顧廷戈說:"請爹放心,新夫人進了將軍府的門,我自會像待親妹妹一樣待她,不過我不及其他女子那般細心思慮周到,若有遺漏之處還請爹不要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