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你會不會覺得,那個時候我死了更好?
沈柏感覺自己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響,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顧恒舟口中說出來的。
他是鎮國公世子,是昭陵最年少有為且前途無可限量的顧恒舟啊,他應該耀眼如暖陽,被所有人仰視追捧,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那個周身清冷孤高的少年,好像被人生生抽走了傲骨,在什麼都沒有失去的情況下。竟然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沈柏知道上一世的顧兄是在拋棄責任道義、丟下仁心善念之後才戴上悲喜麵的,他將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全部砸得粉碎才換得她的重生,這已經讓她心痛不已了,現在要她親手將原本應該意氣風發的顧恒舟變成這樣,還不如直接殺了她。
這是顧恒舟啊。
她怎麼能把他變成這幅模樣?
沈柏瞬間紅了眼眶,反握住顧恒舟的手,堅定不移的說:"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也請你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要有這樣的想法。"
被反握住手後,顧恒舟眸光微閃,繼續追問:"那在你心裏,我哪點比不上他呢?"
他還記得,在靈夢最後,沈柏說她愛的人不是他。
那個人和他有同樣的出身,同樣的家世。同樣的容貌,同樣的品性,卻終究不是他。
沈柏那時說話的語氣神態這段時間一直不斷在顧恒舟腦海裏浮現,他日夜不停地想,想要分出優劣,卻又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處處和他一樣,卻又不能是他。
顧恒舟問完定定的看著沈柏,極有耐心的等著她回答。
沈柏搖頭,毫不猶豫的說:"你沒有任何地方比不上他。"
你們的家世出身相同。同樣是天之驕子,但你敬仰的父親和叔伯都還在世,你在意的瀚京校尉營也都好好的,國公府還是你的家,隻要你回去,你就是國公府的主人。
他不一樣,他痛失至親,見慣了腥風血雨,他比你更冷漠無情,也更疏漠不近人情,他比你少了赤誠。
但他不顧一切,以相當決絕的姿態毀滅自己,換得了我的重生。
這個時空不會有人知道他是誰,也不會有人記得他曾為昭陵付出過什麼,如果沒有南襄之行,他將一個人承受著悲喜麵的詛咒,遊走人間,行於煉獄。
他隻有我了。
沈柏不知道該怎麼跟顧恒舟解釋,在沒有見到顧恒舟之前,她可以很理智的把顧兄和顧恒舟當成兩個不同的個體來看待。但現在顧恒舟就站在她麵前,無比認真的看著她,仿佛在聽取非常重要的戰術戰策。
無時無刻都在提醒沈柏,坐在她眼前的,是活生生的,沒有經曆過上一世苦痛的顧恒舟,是她一醒來就當著太學院所有人的麵輕薄的他,也是她向全瀚京的人宣布,她喜歡他,要不顧一切的和他在一起,更是她刻意撩撥,非要嵌入他的世界。
他拒絕過懷疑過,最終選擇相信,他豁出全部身家,用顧家世代的軍功和自己做擔保,要求恒德帝許她郡主之位,要給她最風光的婚禮,也是他替她考慮好了一切,早早地在京中置辦了宅院,不惜和自己的親叔叔撕破臉皮也要護著她,更是他將跟了自己十幾年的貼身小廝送到她身邊保護她。
明明是他後動的心,用起情來,他卻比沈柏要深得多。
現在他什麼都沒有做錯,沈柏卻因為一場離奇詭異的夢要把他丟下。
別說顧恒舟,就是沈柏撇開個人感情以旁觀者的視角來看這件事。都覺得自己過分到了極點。
是她虧欠了顧兄,為什麼要讓顧恒舟來償還呢?
可她明知道顧兄現在正承受著悲喜麵的詛咒,又怎麼能心安理得的和顧恒舟在一起?
沈柏從來沒有這麼糾結過,她覺得好像有兩股無形的力量,正從兩個不同的方向在不斷用力拉扯自己的靈魂。她也恨不得能把自己劈成兩半贖罪才好。
顧恒舟並非蠢笨之人,在太學院時,他的文修之所以會比沈柏略輸一點,隻是因為他太過正直,不懂變通。言辭過於冷硬,不夠討那些迂腐的老夫子喜歡罷了。
顧恒舟清清楚楚記得靈夢裏發生過的事,以及沈柏最後說的那些話,經過這些時日的琢磨,盡管覺得匪夷所思,他還是將前因後果猜到了大概,沉聲道:"之前在夢裏,你說是我換你重生的,所以你要結束這一切,在我的記憶中我從來都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沈柏搖頭,低落道:"的確不是你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