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韻閣出來,沈柏沒急著回家,先去成衣鋪給沈孺修訂做了幾套明年的新衣。
上一世沈柏光顧著跟這老頭吵架鬧別扭了,臨死都沒跟他說上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重活一世,她又成日追在顧恒舟屁股後麵跑,把沈老頭氣的不輕,如今想來,上下兩世,她都沒怎麼盡過做女兒的義務。
從南襄回來,沈柏看不清自己的未來,總有種自己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變成孤魂野鬼離開這個世界的錯覺。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總不能坐實這個不孝女的罪名。
除了衣服,文房四寶沈柏也買了不少,沈老頭一輩子都文縐縐的,估計到死都改不了寫寫畫畫的習慣。
買完東西,沈柏坐車回家,到家門口的時候正好看到沈儒修從馬車上下來。
自恒德帝薨逝,他一直在宮裏忙著,短短幾日不見,他老了不少。臉上滿是疲倦,沈柏快步上前扶住他。
沈儒修心裏藏著事,沒注意到沈柏,猛然被扶住嚇了一跳,看清她的臉瞬間放鬆下來,溫聲問:"今天又去哪兒玩兒了?"
這語氣像是沈柏還在太學院念書,又逃課偷偷跑出去玩了。
"沒玩,去買了點東西。"沈柏淡淡的說,扶著沈儒修往裏走,見他一臉愁眉不展,漫不經心的問,"太子殿下端架子罵你了,臉怎麼臭成這樣?"
沈儒修眉頭豎起,低聲嗬斥:"放肆,太子殿下也是你能在背後編排的?"
是是是,太子殿下地位尊崇,誰都不該在背後說他壞話。
沈柏暗暗翻了個白眼,嘴上柔和的勸告:"沈太傅,你年紀也不小了,以後在朝堂上別這麼拚命,你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就算了,別忘了你還有個嗷嗷待哺的老來子,要是你出了什麼事,可就沒人管他了。"
沈儒修臉沉得厲害,就知道沈柏嘴裏說不出什麼好話。
"你看看你,我好心勸你你還生氣了。"沈柏橫了沈儒修一眼,在沈儒修開口之前搶先道,"爹,你已經為昭陵付出了大半輩子的心血了,昭陵的未來如何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你也該多為自己想想。"
沈柏的語氣放軟,和平日不大一樣,沈儒修偏頭看著她,皺眉問:"你怎麼了?"
沈儒修比太學院那些老夫子固執多了,沈柏舔舔唇,輕聲說:"這幾天我做了個噩夢,夢見越西的鐵蹄殺入昭陵,鎮國公和顧恒舟都戰死,太子殿下讓我去送降書,我被越西敵將一槍挑於馬下,死無全屍。"
這番話咒鎮國公戰死,還咒昭陵亡國,沈儒修本應該嚴厲嗬斥沈柏的,看到沈柏眼眶紅著,眸底滿是悲痛,那些嗬斥竟然一句都說不出來。
沈柏繼續說:"爹,這世道不是靠一兩個人就能改變的,你為昭陵付出的已經夠多了,好不容易有了老來子,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為沈珀好好考慮一下,若是你累出什麼好歹,就孫氏的脾性,能不能護沈珀周全。"
沈孺修繃著臉不說話了,恒德帝剛走,沈柏突然在他麵前說這種話,老實說他很不愛聽,而且這些年沈柏雖然和他不親近,卻是相當有擔當,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沈柏這個做長姐的,絕對不會眼看著沈珀無人照管。
沈孺修想反駁,沈柏深吸一口氣,輕聲歎道:"爹,我身上擔負的東西已經夠多了,你不要總想著有天你不在了,還有我撐著沈家,我撐不住的。"
她本就不是男子,還欠了上下兩世的情債,連什麼時候能把債還清都說不定,更不要說看顧沈家照顧沈珀了。
說完那句話,沈柏鬆開沈孺修,後退一步恭恭敬敬衝沈孺修鞠了一躬。
沈柏的動作很慢,鞠躬之後彎著腰停了片刻,嚴肅的對沈孺修說:"我在瀚京不會待多久,最遲明年暮春,我會離京,這一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回來,請爹好好思考我方才說的話。"
沈孺修沒從趙徹那裏聽到什麼調遣沈柏的旨意,詫異的問:"你又要去什麼哪裏?"
沈柏坦然回答:"南襄國第一世家的東方家主送了一船價值連城的木料給我,托我替東方家做一件事,具體是什麼事現在不方便告訴爹。"
沈孺修皺眉,沈柏和衛如昭去南襄是替昭陵重新打開和南襄的商貿的,沈柏私下和東方家有了交易,這事傳出去可不好。
沈孺修正要追問,沈柏搶先道:"這是我和東方家主私下做的約定,並不涉及其他,爹若是怕別人誤會,大可將那些木料變賣換錢,再將那些錢捐到雲山寺做香油錢。不過茶白和綠尖對我忠心耿耿,爹不能虧待她們二人,還有宮裏的葉嬤嬤和李嬤嬤,她們二人對我也算細心教導,爹需托人捎些銀錢給她們以示感謝。"
沈柏這話越說越像是在交代後事,沈孺修暗暗心驚,沈柏繼續說:"周玨雖然總是與我鬥嘴,但他與我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他成親的時候,有勞爹替我送他一份厚禮,還有吳家嫡子吳守信,他曾幫過我好幾次,他成親時也要備厚禮一份,還有顧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