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鯉對(1 / 2)

用過了早飯,楊淵換上了一身道袍,頭上戴好網巾,又頂了一頂高筒烏紗帽。

道袍,並不是道人們穿的袍服,而是如今不管官紳黎黔都貫穿的一種外袍,下擺剛剛過膝,兩袖寬大,衣領處縫著白錦護領,絲質網巾罩在黑發上麵,最外麵頂上韓熙載同款的高筒烏紗帽。

這套裝束,除了網巾算是明代開國之初的新發明外,距離晚唐兩宋時的服飾也並不算差得太遠。

此時楊世祿已經換好了衣衫,坐在中堂之上捧著一杯香茗在那裏養神。

見到三兒子走了過來,楊世祿將手裏成化鬥彩葡萄紋茶盅放到一邊,拿起一旁的絲巾輕輕擦了擦嘴巴。

“等下去拜會你那位座師,你心裏可有什麼計較?”

楊世祿一雙眸子看著自己的兒子,神光內斂,好似一口早已經沒了甜水的枯井,內裏隻有積年留下的風霜填補這空洞。

“兒子隻帶一雙眼睛一對耳朵去,”楊淵略一思忖答道:“萬事都由父親做主。”

楊世祿聽到這裏略略垂下頭來。

“如此,那《田敬仲完世家》倒不算白讀。我問你,若是那位縣尊大人不答應此事,你覺得是為何?”

楊淵低頭一想,老楊頭這是在考校自己了。

“愚男以為,這公門之中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最講究成規定例。”楊淵將自己代入那位座師的角色說道:“編練鄉兵一事,本來就千頭萬緒,一旦有什麼變故,白惹一身騷。”

“更何況縣尊大人上麵還有府尊、道台、還有製軍大人,想必也都有通篇的考慮,隻要流寇沒有放火燒了縣衙,恐怕縣尊大人也沒有什麼迫切的念頭去編練鄉兵。”

官場之中,最大的忌諱就是越權。楊淵雖然沒有真正的當過官,但是前世也是在跟公門之人打過交道的。其中一個最基本的概念就是“權責合一”,行使相關的權力,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對於各位大人來說,權力那是要在手裏的,而責任那最好是別人的。

楊淵回答道:“鄉兵一開,錢糧從何處支用?縣中各項用度本來就繁雜,好不容易花費錢糧將鄉兵編練得可用,到時候府尊大人一紙政令,叫鄉兵去漢中府聽用,去還是不去?若是流寇兵逼西安府,製軍大人要鄉兵出棧道翻秦嶺,去還是不去?縣尊大人有太多的理由不去編練這支兵了。”

楊淵沉默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更何況縣尊大人是崇禎七年的進士官,這等老虎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是這般想的?”楊老爺捧起成化鬥彩茶盅飲了一口。

“一點愚見。”

楊淵迎合道。

“那是以前,以前有闖王闖將八大王嗎?”楊世祿將茶盅放到一邊,看著中堂牆壁上掛著的北宋院畫。

“以前當然也有劉六劉七、唐賽兒,有董山、俺答,但沒有當今聖上這邊的英明天子。”

楊世祿語帶嘲諷,看著自家兒子:“縣尊大人不想做,咱們可以讓他想做啊,比如今年的秋糧。”

大明的政治慣例,一旦高中進士,那自然是一片坦途,一甲自然不必說,可以點為庶吉士,二甲也可以通過考試為庶吉士。

不拘是哪一種,隻要成了庶吉士,入了翰林院,那就是進入了高級官員的預備隊,號稱儲相。內閣的諸位閣老依慣例都是翰林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