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星之讖(上)(1 / 3)

元德三年臘月初九,天寒地凍,凜風瑟瑟。

五更初晨,第一聲報曉鼓自奉陽城門傳出,波濤一般朝城內滾滾而去。霎時間,熹微晨光攜著蒙蒙輕霧款款降臨,城中之景,宛若仙境。

若在往常,鼓聲停息不久,街上便有了生氣,市坊店鋪紛紛開張經營,車馬往來,人聲漸沸,一派欣欣向榮的模樣。隻是今日,都已臨近正午,街上仍靜悄悄的。

百姓們悶頭在家,安分守己,誰也不願在今日出風頭。特別是家中有臨盆在即的婦人,家人便會格外小心,好吃好喝好伺候,像供神靈似的祈求腹中孩兒晚些出世,哪怕能推遲到第二日也好。

若是萬分不幸,胎兒呱呱墜地,清亮的聲音不消多時便會招來街頭巡視的官兵。他們手中的短刀堅刃鋒利,眨眼的功夫就已刺穿新生嬰孩鮮如凝露的肌膚,殷紅鮮血順著刀側汩汩流出。作為巡管都城的老手,他們對生離死別、親朋情分早已看淡,隻要皇命下達,便會全數照做,即使今日皇帝要他們下手的是這樣一群弱小無辜的鮮活生命。

一切都源自半年前忽然傳入坊間的那句讖語——“臘月初九,雙星曜日,帝王之命也。”

傳說此語出自星官王詰大人,此人為官數十載,潛心研道,精通星象,所道之事無事不靈,先帝在時便頗為受寵。新皇即位後,更是對王詰的話信任有加。

由此說來,普通百姓更沒有懷疑的道理。幾乎所有人都認定臘月初九出世的孩子便會成為海宮下一任帝王。隨之而來的是滿城上下人心惶惶。若這個孩子生在帝王家便罷,若是生在尋常百姓家中,豈不是要被冠上大逆不道的罪名,當今聖上又如何能容忍撼動國本之人存在呢?

因而沒過多久,皇帝便下了令,坊間凡是臘月初九出生的嬰兒,格殺勿論。

可同樣的情形放在皇宮內,就大不一樣了。

年初開春,海宮皇後有喜,舉國慶賀。時至今日,已九月有餘。皇後初次遇喜,宮中上下都極為重視。因皇後產期湊巧就在臘月,這個孩子還未出生,便被眾人寄予厚望。皇後懷胎六月時,皇上就為腹中胎兒測了字,取名為“伶”,意為“伶俐聰慧”。

皇後所居的宛心宮也幾經修整,煥然一新。屋內多了不少閑時散心的玩弄擺設,院中也依照皇後的喜好種了芍藥牡丹金盞菊。宮裏吃穿用度皆有補充,奴仆婢女也是平日的三倍之多。

隻是,這番隆重倒也不全是好處。皇後自小性子寧靜,最不喜熱鬧,看見宮裏生人漸多,總覺得不適應。加上有孕之人本就貪睡、體乏、不願活動,皇後便很少出屋,多半時間還是側臥於塌,安享清閑。

可今日也不知是怎麼了,五更鼓過,皇後乍一睜眼,怎麼也睡不著了,口幹舌燥,溫熱難耐。起身披上絨鍛披風,纖手托著腰,緩步走到院內。院中涼風習習,竟還讓她覺得舒服些。

“娘娘,您怎麼出來了?”自裏屋急匆匆衝出來的裘婆子擔心皇後受涼,一把將她的披風收緊了。

“不礙事的,裘姑姑。伶兒今日格外活潑,老在我腹中翻動,我就是想休息也不成啊。”皇後用手輕撫著隆起的肚子,語氣略顯疲憊,想必真是被這孩子折騰得不輕。

“小皇子這是耐不住寂寞,想早點見到娘娘和陛下呢!您可得趕緊回屋歇著,一會生產最耗氣血。您從小身體就弱,要是沒了力氣,可就遭罪了。”裘婆子一邊說著好聽話,一邊攙扶著皇後小心回屋。

“裘老婆子,你這張嘴怎麼這樣晦氣!娘娘怎麼可能有事?小殿下可是要做皇帝的人,當然會保佑娘娘平安。”強嘴的是皇後的貼身婢女淨伊,女孩雖生得清弱,小小年紀,卻誰也惹不得,在宛心宮也是一副掌事嬤嬤的意氣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