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尚早,江岸人家還未活躍起來,沿岸望去,四周一片安寧之景。
可上官文若的耳中不免還是灌入了喧囂。這喧囂就在船上。
船艙裏,丁老夫人緊緊將丁詠山摟在懷裏,像抱了一團紮手的刺蝟。丁詠山實在不願祖母這般,勸又勸不住,在她懷裏換了好幾個姿勢,始終覺得不舒服。
船上其他亡海盟弟子皆像看笑話一般,時不時向船艙內瞟一眼。誰也沒見過平日威嚴剛正的丁堂主在自家人麵前也能呈現如此溫順景象。
那哪裏是溫順,無可奈何罷了。自從小姑家女兒夭折後,丁家下輩隻剩了丁詠山一人,祖母自然將全部疼愛都給了他。
看不多時,上官文若兀自出了船艙,坐到船頭,朝隨從要了壺酒,徐徐喝下,一個人朝漫無邊際的遠方望去。外人看來,似乎在想心事
舒槿娘在船上見過了幾位老朋友,掀簾出來,見上官文若顧身坐在船頭,便與身後人道了別,也隨著坐到一旁。
舒槿娘烏黑的鬥篷下著了身嬌豔紅裙,嫵媚摯烈,撩人心神。煙花女子到底是這點好,就算打扮得再花枝招展、魅惑人心,也算不得罪過。
“槿姑娘喜歡紅色?”上官文若忽而問道。
舒槿娘瞬間有些拘謹,低聲道:“少主恕罪,昨夜忙著來迎少主,走的著急,忘了亡海盟不著豔色的規矩。”
原來亡海盟還有這等奇怪規矩?上官文若不禁皺皺眉,又道:“無妨,以後在我麵前,這些不近人情的規矩盡可以不作數。”
舒槿娘輕啟朱唇,不知該說些什麼。這些規矩都是陛下親自定的,即便是少主也不能說廢就廢吧。
見舒槿娘吃驚,上官文若又補充道:“我說的是你,不包括別人。女兒家行走江湖本就辛苦,若是連這點樂趣都沒了,不是太慘了些?”
原來,他是擔心這個。
“多謝少主。”舒槿娘再無辯駁之語,連忙行禮謝恩,又被上官文若攙扶起來。
上官文若引她坐到自己身邊,自袖中掏出一紙信箋,遞與她。
“這是?”
“藥方,給你的。”上官文若微微歎了口氣,又望向渺茫江麵,說道:“那日在花鼓台,我牽過你的手時,自作主張為你號了脈,槿姑娘不會怪我吧?”
“槿娘……不敢。”舒槿娘連藥方內容都未來得及看,便慌張說道。
“這藥可以緩解你的寒涼體質,不孕之症。今後你也不要再用麝香了。”上官文若平淡說道,話裏帶著幾分命令,像是舒槿娘今日非答應不可一般。
舒槿娘還是第一次聽到男人對自己這般說。那些來槿娘家遊玩的貴公子,口中道著再多關心,也不比上麵前這人,竟直接關心起她的身體來。
清清冷冷十八年,原來這世間終究還是有人惦念自己的。
舒槿娘眸中含淚,故作堅強道:“多謝少主體恤,隻是槿娘服用麝香多年,毒性深入髒腑,怕是再好的藥也救不了。與其如此,還不如不救。”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上官文若不知怎得忽然生氣了,“身為女子,更該愛惜自己的身體才是。若連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還指望誰來珍惜你呢?你要這樣想,看來是我的藥給錯了。”上官文若說罷,裝作要去搶舒槿娘手裏的藥方。
“少主莫氣,槿娘收下就是了。”舒槿娘怔怔將藥方攥在手裏,不敢再多言一句。
上官文若見狀總算鬆了口氣,天下盡是可憐人,能救一個算一個吧。
隻是舒槿娘再怎麼想也想不到,上官文若救她可不單單是施舍關心,更多的是出於感同身受後的同病相憐罷了。
上官文若心裏正歎著氣,身旁不知何時冒出一位小隨從,生疏地朝她施禮後,有些為難地說:“少主,丁堂主他有事找您,可實在不便脫身,想讓您過去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