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所去的洛澤在琉璃的東南角,毗鄰南山,依落泉活水而生。村莊星星點點,隱於深山,山路崎嶇蜿蜒,若非本地人,迷路是常有的事。
亡海盟最初發於洛澤,多半也是出於對地形的考慮。世人單知道洛澤有個亡海盟,幾十年來卻無人知道其具體所在。
上官文若回想起初讀《俗物集》時,看到簡從之對亡海盟所在之處一筆帶過,還覺得心有不甘。今日終於得見,心情不免有些激動。
眾人行了半日左右,已至深山之中。山中陰寒,上官文若耐不住冷,隻好用手將披風拉緊了些。
舒槿娘自上官文若身側,望見她蹙眉強忍的模樣,實在擔心,便朝丁詠山問道:“堂主,要不要休息一下?”
“你累了?”丁詠山詫異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她也這般嬌氣了。
“我不累。”舒槿娘為難地偏頭望了一眼上官文若,又對丁詠山搖了搖頭。
“我也不累。”上官文若也跟著堅決回道。
小時候她一人騎著馬自清音觀奔到昌池,再自昌池回來,路途比這遠得多,不也堅持下來了。
咬咬牙就能挺過去的事情,她覺得就沒必要說了。
可不是人人都似她這般想。
丁詠山將信將疑看著上官文若白若素縞的麵容,正打算再多問上幾句,身後先傳來一陣磕碰聲。丁詠山回頭望去,像是有人連人帶馬摔在草裏。
“怎麼回事?”丁詠山忙問。墨玉堂弟子訓練有素,絕不會無端跌下馬。
幾名弟子前去查看後,神色惶急,原地朝丁詠山喊道:“堂主,是個生人。”
丁詠山一聽,立刻警覺起來,嚴肅下馬,執劍上前,指向那人道:“你是何人?”
那人聽見丁詠山的問話,遲遲不作答。人趴在草中,將臉死死埋在臂彎裏。
丁詠山漸覺奇怪,蹲下來,扶住那人的肩膀,用了些力氣將他轉過身來。
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映入眼簾。膚白勝雪,眉眼玲瓏。
隻是這麵孔看著有些眼熟。
“你是……”丁詠山狐疑地盯著他看。
“你竟然連我都認都認不出了?”那人說著將頭巾一摘,隨意將頭挽了一髻,又將木簪插好。
眾人看呆了,原來這人是女扮男裝混進隊伍的。
丁詠山看她女裝的樣子,倒是認出來了。
“燕姑娘?”丁詠山詫異道。
燕氏拍拍身上的灰,瞪了丁詠山一眼。
“堂主,這人是誰啊?”幾個沒眼力見的屬下起哄似地問道。
丁詠山沉著臉讓他們“滾”了,湊到燕氏身邊,聲音壓得不能再低了,“你過來幹什麼?趕緊給我回去。”
燕氏一聽,急了,眼淚撲棱棱就要掉下來,賴皮道:“我不走!”
“走!”丁詠山一點不像在開玩笑,態度愈發堅決,上前拉拽起燕氏的衣服來。
“哎呀,我不走!”燕氏拂開他的一雙糙手,按了按酸痛的肩,又道:“今後你去哪兒我去哪兒!丁府那個鬼地方,我是再也不會回去了。就算你去青樓,我就去樓裏當個姑娘。反正這輩子嫁了你,娘家是回不去了。隻要你不把我關在丁府等死,我都依你。”
此言一出,眾人皆聽明白了,知趣地離這“夫妻倆”遠了些。
丁詠山瞪大了雙眼,怎麼也不敢相信一年多前自己娶回家的那位賢良淑德的新娘子居然會做出這等事。
“這都是誰教你的?”丁詠山強忍住氣,問道,聲音也忍不住提高了幾分。
“是我教的。”上官文若下了馬,緩緩走來,反問道:“丁堂主有什麼意見嗎?”
此舉又是何意?丁詠山看看燕氏,又看看上官文若,真是心裏有苦說不出。
“沒……沒有。”猶豫半晌,隻好認慫。
“那就好。”上官文若溫和看向燕氏,伸手將她拉起來,又對丁詠山說道:“我已答應少夫人留在亡海盟,丁堂主不會不願意吧?”
什麼?亡海盟?怎麼連這都告訴她了!
丁詠山雙目瞪得像一對銅鈴,火就快從七竅冒出,可張了半天口,又實在吼不出什麼。
“少夫人,你看到了吧。丁堂主高興得都說不出話了。”上官文若朝燕氏炫耀道。
墨玉堂眾人憋不住笑出了聲。
燕氏羞澀低下頭,柔柔地對上官文若道了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