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陰雨霏霏，彌漫著冷意的秋日，低沉的吸滿雨水的低雲，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地飄在空中。在時明時暗的光線中，王遠飛與曉夢隔桌而坐，講訴著自己的過去。
這樣的天氣也的確適合回憶往夕。但打開了話匣子的王遠飛，講的故事讓曉夢感覺是那麼的遙遠，尤其王遠飛的家鄉，簡直是另外一個夢幻的神奇。
王遠飛出生在四川省西南地區的一個山村。山村坐落在一個小山坡上，處於群山環抱之中。天氣好的時候，站在山坡的最高點，錯落的山峰擋住了遠望的視線。問大人：山的那邊是什麼？回答：山的那邊是山。再問：那邊的山外呢？答：還是山。如今每逢假期，都市的人們不畏擁擠地到山上、水邊回歸自然。可那時也太自然了，王遠飛吃的是父親在梯田上種的糧食，還有摘來的野果和獵來的野味，穿的是母親織的粗布衣裳。上初中之前，王遠飛沒見過電話，不知道電視，上高中後才看到十幾個人抬著水泥做的電線杠子上山架設電線。直到王遠飛航校畢業到部隊後的幾個年頭，致富的春風還是沒有沿著崎嶇彎轉的山路吹進村子。能到山外走上一圈的村裏人，回來時頭上就會閃著耀眼的光環。
上小學，王遠飛和村裏的幾個孩子早上四點就要起床，由幾家的大人輪流帶著，每天爬過兩座山，八點之前達到鄉裏的學校，晚上再由大人接回來。鬆子、竹子做的火把照亮著孩子們崎嶇的求學山路，他們唱著山歌，背著課文，一路歡聲笑語。就這樣，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風雨無阻。五年之後，該上初中了，有幾個小夥伴放棄了翻更多的山頭，直接回家“就業”，放牛牧羊打草種糧。爺爺堅持讓遠飛繼續上學，家裏沒錢，爺爺帶著幹糧，趕著七八隻羊，來回五天，給王遠飛換回了學費，還帶回了一身新衣裳。
爺爺有著一段很長但更傳奇的故事。日本帝國主義全麵進攻我國的那年，爺爺跟隨第一批川軍出川抗日。那一年，爺爺十六歲，還在讀中學，個頭和漢陽造步槍一般高。
在王遠飛的央求下，爺爺曾不止一次地說過戰鬥故事。剛開始川軍打得苦哪。保衛南京的時候，為了掩護難民後撤，爺爺營跟鬼子拚上了，士兵們的槍管都打紅了。營長對全營官兵訓話，如果守不住陣地，讓小鬼子去禍害我們身後的老百姓，我們就是死了也有罪！爺爺他們艱難地守住了陣地，可三百多人，就活下來了七個人，營長也戰死了。活下來的七個人在撤退時還差點被日本俘虜。
那時，王遠飛就問爺爺，為啥子我們死那麼多人？爺爺說，小鬼子有坦克、大炮，最恨那龜兒子的飛機，燃燒彈扔下來，能把缸裏的水燒開。遠遠地看著那些兄弟們，躲沒地方躲，藏沒地方藏，被活活燒死、烤死，真慘啊！而咱們川軍隻有步槍和手榴彈，迫擊炮都少的可憐，基本上是在拿自己的身體對抗鬼子的坦克大炮……
講到這裏的時候，王遠飛沉默了半天才說，每次爺爺講到這裏的時候，都會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曆經了血雨腥風，走遍了大半個中國，爺爺殺死過十多個鬼子偽軍，隻身上也十六處負傷，但神奇地活了下來。日本投降後，國民黨又發動了內戰，因為不願向同樣殺過鬼子的自家兄弟開槍，已當上國軍團副的爺爺開了小差。擔心被追捕，爺爺就帶著家人逃到了深山，從此隱姓埋名。
那時候，上過中學、走過南闖過北的爺爺教王遠飛識字，背唐詩宋詞，講曆史上的劉邦項羽、嶽飛屈原，講大山外麵的江河平原、鄉村省縣，講各地不同的風俗。而我王遠飛最喜歡的是在山坡上學著打仗的樣子，在山坡上衝來衝去，然後躺在草地上，看著羊群，聽爺爺講親身經曆的打仗故事。
初中畢業，可能由於整天爬山的緣故，王遠飛體質極好，作為體育特長生被縣一所普通高中錄取，這對爺爺、父親、母親是喜事但更是愁事。
雖然山羊成群，可換成人民幣始終不易。爺爺年事已高，父親接過了到縣城賣羊的鞭子，還要給王遠飛帶上一袋糧食和肉幹，因為練體育的王遠飛一頓要吃兩大碗飯。
那時，村裏的人們還處於養兔子賣錢蓋房娶媳婦、娶媳婦生兒子、兒子繼續養兔子蓋房娶媳婦的原始循環狀態之中。因此，有幾個曾經走出大山的人勸王遠飛的父親，這麼辛苦幹啥子呦，你還真指望大山中間能飛出個金鳳凰，祖墳都不知道在哪裏，即便冒出青煙也照不到這裏。遠飛是俊後生，趕緊找個婆姨結婚成家，續上你王家的煙火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