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出生起,就和娘親一起被軟禁在暗宮,一年之中,那個穿明黃袍子的男人,會來看他們兩三次。
他每次來,娘親那已經絕望的眼神便會光彩重現,強按著他給那男人磕頭。
“玨兒,還不快給你父皇請安!”
他抬眼淡淡打量這個已經陌生的男人,那和自己酷似的眉眼也正注視他,一樣漠然的眼神。最終男人抬指形式化地摸了摸他的頭,便叫宮女把他帶下去,單獨留下娘親談話。
談話的內容,他立在屏風後,聽得一清二楚。
“你告訴朕!給父皇賀壽那晚,你去了哪裏?遇見了誰?玨兒究竟是不是朕的親生骨肉?”
然後是娘親無盡的悲泣和摔打東西的聲音,以及男人拂袖離去的背影。
春夏秋冬,他長成少年,也曾讀破萬卷文章,也曾渴慕外麵的世界。
不能離開暗宮,他便總是立在窗前,看梅絮紛飛,白雪匝地。
一個粉妝玉琢的孩童出現在地平線上,身後大群的太監宮女趕上來。
“九殿下慢些跑,擔心摔了。”
明黃色的袍子徐步踱來,所有人齊齊下跪,他攔腰抱起那漂亮的孩童,笑得滿麵春風。
“嫣兒今日學了些什麼詩?背給父皇聽好不好?”
他眼梢動了動,翻書的動作微有停滯。
屋外一個小太監便開始低聲與人議論。
“陛下這般疼愛九公子,將來皇位定是他的了,跟他的人,還不知怎麼榮耀呢,哪像咱們,
陪著身份不明的野種,真是永無翻身之日。”
他垂下眸子,慢慢地翻了頁書。
第二天,那小太監的屍體從井裏被撈上來,後腦勺深紮著一根銀簪。
穿明黃袍子的男人很快就來了,一巴掌將他甩出幾米。
“小小年紀便如此歹毒,你果然沒有半分像朕!”
他慢慢爬起來,無所謂地試了試嘴角的血。
男人再也沒來過,娘終日望著窗外以淚洗麵,看著這個軟弱的女人,他對自己發誓,長大以後,一定帶她走出這個牢籠,堂堂正正受天下頂禮膜拜。
可她終究沒有等到,在暗宮的第十二個年頭,也正是自己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韓嫣八歲的生辰。娘親以一杯鳩酒,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守著她的屍首一整夜,聽遙遠的宮牆外,人聲鼎沸,喜樂奏鳴。
第二日,他被秘密帶出暗宮,送到南郡蠻夷之地。蠻夷王合上信,看著眼前的少年歎了口氣。
“你父皇讓你替他守一樣重要的東西……”
麵對四麵山障中孤零零的大樹,他明白那個男人是要他自生自滅,生死但憑天命。
但他是韓玨,不信天,更不信命。
他要活下去,活著回到皇宮,親手從那個男人,以及他心頭的小雜種手中,奪回欠他的一切。
十二年來的生活,雖不見天日,卻也衣食無憂。在山裏存活,遠比他想象得艱難許多。幾次誤食有毒的野果險些喪命,在饑餓侵襲,瀕臨死亡之際,他掐斷了一隻幼兔的脖子,閉著眼忍著惡心送到嘴邊。
山壁上刻了許多文字圖像,有武功心法,也有琴譜劍訣,為了打發時間,他便念給自己聽,照著圖形比劃,一個月之後,他已經能夠徒手捏碎岩石,輕輕一縱,便躍上樹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