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馬帶吳鉤,翩翩度隴頭。
小來思報國,不是愛封侯。
萬裏鄉為夢,三邊月作愁。
早須清黠虜,無事莫經秋。
——唐·岑參《送人赴安西》
其實,大唐根本沒必要對遠征遼東過於檢討,雖然貞觀十九年這次遠征沒有取得完勝,攻占平壤城,但是依然將朝鮮半島上最強勢國家高麗給弄殘了,同樣教訓了靺鞨部,此外在朝鮮半島上扶持了一個釘子新羅國。所以,這一戰足以保障大唐東北邊境五十年的太平。其實,李世民做出這樣的判斷相當保守,因為實際上從此以後二百多年間,高麗國再也沒有力量威脅到大唐,甚至沒有越過鴨綠江。看來,和平還是靠戰爭贏來的最靠譜,外交文書和和親公主換來的和平都是曇花一現的。之前的東突厥、現在的薛延陀也是如此,所以,對於大唐帝國來說,貞觀二十年這一年,全國陸上邊界中的正北方麵安全了、東北方也安全了,西南方向雖然有一個彪悍的吐蕃,但是有一個乖巧的吐穀渾當沙包在中間擋著,況且之前也教訓過吐蕃,如今還進行過和親,所以,這樣方向上雖然不能保證五十年安全,但是二、三十年的安全還是沒有問題的。帝國正南方向那些小國,比如林邑、婆利、盤盤、真臘、南詔蠻等等,國力太弱,從古至今從未主動威脅過中原帝國。所以,如今對於大唐帝國而言,最危險的邊界就在那遙遠的西域了,因為這裏有一個西突厥。
雖然乙毗咄陸可汗成功將西突厥重新合並成一個整體,但是內部並不是鐵板一塊。西突厥重臣屈利啜自從擠兌走政敵莫賀設之後,就已經實際上掌握了西突厥的大權,在這樣的情勢之下,屈利啜開始聯絡其餘部落打起了廢掉乙毗咄陸可汗的鬼主意。為了實現這樣的計劃,屈利啜又想到了大唐,再次實施借刀殺人的計謀。這幫遊牧民族還真是不安分,天天都想著搞政變。
屈利啜指示手下各部落紛紛向大唐皇帝、天可汗李世民上奏,表示現在的乙毗咄陸可汗治國不當,人心不服,請求冊立新的西突厥可汗。
對於接到這樣的奏請,大唐知道,這是一個絕佳的深入瓦解西突厥機會,機會來了就要抓住,不是嗎?
李世民立即派出使臣前往西突厥冊封莫賀咄乙毗可汗之子為新的突厥可汗,是為“乙毗射匱可汗”。這就相當於在西突厥內部製造了一個新的山頭,開始慢慢的分裂剛剛統一的西突厥。
要說大唐這一招的確厲害,很犀利。乙毗射匱可汗即位之後,原先不服乙毗咄陸可汗的弩失畢部立即投靠過來,再加上原先的屈利啜部,所以,這個新可汗雖然即位時間短,但是實力相當厲害。乙毗射匱可汗立即讓弩失畢部率軍攻擊乙毗咄陸可汗,結果一戰擊敗原先老大乙毗咄陸可汗。這一戰果就很讓人意外了,失敗之後的乙毗咄陸可汗率領部下開始西遷,逃亡到吐火羅國(今阿富汗、伊朗)。
所以現在西突厥又換老板了。這個乙毗射匱可汗為了向大唐表示友好關係,下令將之前被乙毗咄陸可汗所關押的大唐國民一律釋放,並禮送歸國,此外,順便想李世民求婚,請求下嫁一位公主到西突厥。對於這樣的請求,李世民答應了,不過提出了一個要求,上門討媳婦,總要帶著聘禮吧。大唐公主身份貴重,聘禮不能隨便,怎麼著吧,讓你們家可汗把龜茲、於闐、疏勒、硃俱波、蔥嶺等西域五國作為聘禮送到大唐來吧。
不過在遊牧民族眼中,再漂亮的女子也比不上成群的牛羊,更比不上廣袤的國土,所以,對於大唐這樣的要求,那還是沒法答應的。
不答應沒關係,對大唐來說,還有另外一種方法——自己來拿。
貞觀二十一年十二月,李世民下達了遠征詔令:
命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為昆山道行軍大總管;
命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安西都護郭孝恪、司農卿楊弘禮為副總管;
統帥大唐和鐵勒部聯軍十萬騎兵遠征西域,目標——龜茲國。
之所以將此次目標鎖定在龜茲國(今新疆庫車),那是因為龜茲國是西域諸國中國土麵積最大、人口最多,實力最強的國家,當然得加上一個前提,除了西突厥之外。這個龜茲國經濟以畜牧業為主,養牛養羊當然還養馬,日常交流語言以突厥語為主,而書麵語言以婆羅門文字(也就是梵文)為主,並以佛教為國教,王族姓白氏。用今天的標準來看,在當時的西域,龜茲國國民文化教育水平是相當高的,全民普及兩種文字和佛教,算是非常開化的國家。龜茲全國兵力不是高昌國、焉耆國那樣隻有幾千人,而是五萬人以上,所以,還是有較強戰鬥力的。
大唐武德年間,當時的龜茲國王蘇伐勃駃(姓白)就主動與大唐建立外交關係,算是第一批與大唐建交的西域國家了。不過,建交之後這位國王就掛了,換成了他的兒子蘇伐疊,號稱“時健莫賀俟利發”,名字太長不用記。這個年輕人剛繼位是還秉承父親遺留下來的國策繼續與大唐保持良好的外交往來,但是自從西突厥合並之後,風向就轉變了。蘇伐疊主動投奔西突厥,並且開始接受西突厥的管控。貞觀十八年郭孝恪擊敗焉耆國撤軍之後,西突厥乘機就派兵過來重新控製焉耆國,而這次西突厥出兵中就有龜茲國派出的部隊。所以,基本上龜茲如同今天的日本,唯山姆大叔馬首是瞻。
貞觀十九年蘇伐疊就掛了,換成了蘇伐疊的弟弟訶黎布失畢代繼位,成為龜茲國新國王,這位仁兄和他哥一樣,繼續給西突厥打工,還將焉耆國原國王吐屯(西突厥任命的)送過來的戰俘——前任龜茲國國王、大唐義士栗婆準給殺掉,明顯不把大唐放在眼裏,算是徹底與大唐決裂了。
現在,到了舊賬新帳一起算算的時候了。
西域的局勢和遼東完全不一樣。西域地域廣大,人口稀少,地形以戈壁沙漠為主,所以,西域各國均是以小城池聚集點形式散布在這片廣闊之地。如同夜晚之星空,對於這樣的局麵,不能再像遼東那樣,步步推進,一座一座城池挨個拿下這樣的方式進行,況且實際上這些城池和遼東城池相比,不是一個量級,其實還是非常好攻占的。但是,這裏地域實在是太大了,即使攻下這座城池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要想守住這座城池就必須在此常年駐守重兵,每一座城池都要派駐士兵駐守,這樣一來成本相當昂貴,這也是魏徵、長孫無忌等重臣反對經營西域的原因,時間一長,國力承受不起。就像今天的阿富汗、伊拉克一樣,美國這個世界頭號強國都無法支撐常年派軍駐守,現在都開始逐步撤軍,可見派軍駐守外國的日常消耗非常之大,絕不是一個小數字。
對於這樣的問題,其實四百年前三國時代諸葛亮已經給出了標準答案——攻敵攻心。麵對這些西域諸國,大唐首先就要利用最強大的攻擊力擊敗其中最不聽話的國家,不是攻占城池,而是發動“閃電戰”,以最快的速度盡可能多的殺傷有生力量,通過快速突擊,贏的赫赫戰果,讓其餘各國上下軍民內心深處感到害怕和畏懼,在此基礎上再扶持一些所謂的傀儡政權分化瓦解,最後隻要在安西都護府駐兵鎮守,時刻監視這些國家,那麼這片區域就將徹底接受大唐的管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