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
——唐·李賀《馬詩二十三首其五》
如果說永徽二年阿史那賀魯自立門戶隻是一種個人行為的話,那麼經過六年多的時間,到了顯慶二年,阿史那賀魯已經陸續完成對周圍的遊牧部落蠶食,把原先的老上級乙毗射匱可汗都幹掉,成功將原先西突厥控製下的十姓部落控入麾下,並開始將目光瞄準大唐在西域最為重要的戰略要地——安西四鎮。如果安西四鎮被阿史那賀魯攻下,那麼大唐的疆土就要收縮近千裏退回至西州,長安與西州之間僅能依靠脆弱的河西走廊進行聯係。此外,更為深遠的後果,整個西域將完全落入到阿史那賀魯手中,那麼大唐與西域各國的聯係全部掐斷。況且,一個強大而一統的西突厥,遲早會打起長安的主意。
所以,再不發兵徹底解決這一問題,後患無窮。
而在永徽年間,作為帝國皇帝,李治曾經派遣左武侯大將軍梁建方、左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以及燕然都護府的五萬回紇騎兵遠征,盡管出征成功,斬首五千,捕獲敵將六十餘人。但是這一次遠征從戰術上是成功的,但是從戰略上而言,並未取得成功。阿史那賀魯沒有傷及元氣,仍然對西域保持強有力的控製。而當梁建方班師回朝之後,阿史那賀魯又乘機返回,不但將原來丟失城池重新吃掉,竟然開始磕安西都護府的城門磚了,非常令人討厭。
這種反複爭奪現象就是對於大唐而言,治理西域最為頭痛之處。從貞觀四年開始,大唐雖然強有力的建立安西都護府,但是與突厥這一民族仍然保持你來我往的權利鬥爭態勢,西域各方勢力處於一種犬牙交錯的分布狀態。和平是短暫的,戰爭才是常態。關中與西域的空間距離對於一千四百年前的封建王朝而言實在是太遠了,交通運輸不變,貞觀年間最為鼎盛時期,大唐也不過在西域安西都護府駐紮萬名騎兵機動兵團,執行十二番最遠距離的府兵駐防製,如果駐防兵力再多,長安就吃不消了。所以,如同前麵提到的,貞觀時代,太宗李世民經營西域一直秉承軍力為主,外交為輔的策略,借力打力,做好情報工作,抓住每一次突厥內耗的機會,而每一次征討,都是要組織一隻以唐軍為核心的西域多國聯軍。
看來,古人的外交智慧並不比千年之後歐洲人差。什麼外交手段,咱老祖宗當年都是玩過的。
其實,任何時代都沒必要對外患過於擔憂,前提是王朝內部不生內亂就可以,隻要內政清明,上下一心,上天必然會給中華民族製敵的機會的。
永徽四年,西突厥又一次發生重大權力鬥爭——原西突厥的最高統治者咄陸可汗悄然病逝,結束了他那坎坷的一生。盡管咄陸可汗生前就已經喪失了對西突厥的實際控製能力,但是名義上仍然是西突厥最高統治者,旗下仍然有一些部落,比如弩失畢等就是忠誠於咄陸可汗的。所以,在咄陸可汗病逝之後,弩失畢五個部落集合在一起擁護咄陸可汗的兒子——真珠葉護為突厥可汗。這種行為在當時非常危險,因為整個西突厥的實際控製者是阿史那賀魯(正式稱呼應該是“沙缽羅可汗”),一山不容二虎,放在遊牧民族一樣適用。
可是,想必真珠葉護還知曉中原兵法的一句精髓——先發製人、後發製於人。還沒等阿史那賀魯帶人攻過來,真珠可汗就領著弩失畢部落人馬直奔阿史那賀魯的牙帳——雙河。看來年輕人做事果然率性。其實,這一次率性的突擊效果還是很不錯的,打得阿史那賀魯措手不及,大破牙帳,斬首千餘人,算是給了阿史那賀魯一個很不錯的下馬威,看你以後還敢小覷我?
但是,茫茫西域,終歸比拚的還是彼此之間的硬實力。
阿史那賀魯盡管牙帳被偷襲,但是並未打傷元氣,咄陸五啜仍然忠誠的站在阿史那賀魯這邊。利用這五隻部落,阿史那賀魯立刻組織了騎兵開始進行大規模的反擊。遊牧民族之間的戰爭基本上都是硬碰硬的較量,比較純粹,這一點不像我們中原,一切都是以打贏為目的的,什麼手段都可以用上。
正麵交鋒起來,真珠葉護明顯不是阿史那賀魯的對手,節節敗退。周圍其他的部落也是牆頭草風一吹兩邊倒,原本聽聞牙帳被真珠葉護偷襲成功,準備倒向這邊,現在看見阿史那賀魯追上來,立刻又跟風倒向那邊。這種情況之下就苦了真珠葉護了。顯慶元年年底,這位年輕人節節敗退,實在是無路可退了,十萬火急,連夜派人帶著親筆求救信前往長安鴻臚寺(負責外交工作的官署)。
對於這樣的求救信,鴻臚寺卿豈敢耽擱,立即呈報帝國皇帝。
啟奏陛下,西突厥真珠可汗的使者緊急求見。
不過,這位使者見到的可不僅僅是大唐帝國皇帝李治一個人,真正的決策者恰恰是李治身旁的帝國皇後武則天。
初次麵對邊疆安全事務,武則天仍然表現出一貫的強硬與果斷——身為太宗皇帝任命的左驍衛大將軍,竟然在太宗駕崩之後就反叛,藐視君上,此賊不除,太宗何安?大唐帝國顏麵何在?必將阿史那賀魯叛將人頭供奉於昭陵。
這番義正言辭的話語,也讓李治熱血沸騰了,啥都不說了,出兵西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