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靜的公寓樓下就是大學城外的農民房，現在都開辟成了小吃、地攤區了，大概是離高教園的宿舍區近，地理優勢讓這裏的小本生意一直很紅火，學生也願意到一牆之隔的小巷去消費。
她有所不知的是，近來，有一個打扮怪異，也不能說怪異，就是東北那一帶農村的打扮，穿著一身自以為體麵的廉價西裝，皺巴巴的，並不合身，袖子上的商標很頑強地長在上麵。裏麵襯了一件圓領毛衫，毛衫裏是一件領子起皺的白襯衫，顏色已經很難辨別原色。一雙可能是從年輕人腳上淘汰下來的皮鞋，鞋跟單邊磨損得厲害，款式卻花哨。
這個人似乎一直在等一個人，百無聊賴的樣子，直到施靜走近菜場，他才振奮起來，目光一直跟隨著施靜。
他已經這樣跟蹤了很多天。每次施靜從身邊擦肩而過，他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終於有一天，他鼓起勇氣，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拽了拽施靜手裏裝菜的塑料袋子。施靜發現身後有人，回頭一看，沒發現有認識的人，正想繼續超前走。
“施知……青！”那人底氣不足地喊了一聲，仿佛不敢去觸碰櫥窗裏過於高檔的商品。但施靜像是被蜂紮到了一樣，猛回頭。是的，那個年代過來的人，“知青”兩字已經條件反射源，他們都是驚弓之鳥。
施靜還是沒發現誰在喊自己。
“是我！”那人摘掉頭上的狗皮帽子。像一隻土撥鼠從土裏探出頭，施靜總算看到了。她的目光觸及到對方的刹那，她似被強大的電流電了一下。
施靜已經認出來者了。她慌張地四顧，怕撞上認識的學生和同事，地下接頭似地把他引到附近隱蔽的綠化帶裏。
“老孫哥！你怎麼來了，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你現在還住在大源村嗎？”施靜一連問了很多問題。
“城裏太大了，難找啊！我們不住大源，能上哪呢！哪裏出的野草，就在哪裏長了！”老孫慢慢地打開話匣子，就是不肯吃施靜給他的蘋果，似乎心事重重的。
“從哪打聽到我的？”施靜追問。
“記得阿光嗎？雪源村的，就你呆過的那個村的鄰村，他是唯一留下來的知青，我就去打聽了，最後拐來拐去問到了一位叫珍珍的，說是你好朋友，總算把你給找到了。”
“那是有什麼事了？雪米她現在怎麼樣了？”施靜突然說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雪米上學就改名了，農村人說那名字不吉祥。姓徐的那個惡棍也已經死了，三年前死的，地裏剛收稻子，得的肝癌，報應，壞事做多了，臨走的時候也是淒慘，死在自家好多天沒人發現，直到屋裏爬出俎蟲，一條黃狗把他的屍體撕下來往外叼，大家才知道他死了。”
“那阿光他們好嗎？”施靜幾乎沒有阿光的消息，自從離開北大荒。珍珍前幾年還有聯係，後來各忙各的，加上施靜的自閉性格，也就沒有持續聯絡了。
“農村人就那樣，身體健康，糧倉有糧，地窖裏有大白菜，日子就可以過了。這幾年地裏有收成，幾百畝地的稻穀，城裏人喜歡東北的大米，純！每戶都蓋了新房子，還有的買了汽車。阿光的孩子可就出息了，考上了大學，教了幾年書，又考上了研究生，就在這個城市，這次來，阿光還讓我給他捎特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