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向彙豐還款的日子隻剩下三天了。這幾天,胡雪岩每天都派人到上海道衙門催問還款的事情,可得到的答複都是“沒有收齊,再等等吧”。如坐針氈的胡雪岩此時唯一的希望便是左宗棠。幾天來,他一直在焦急地等待被派往南京送信的信使帶回左宗棠的回複,期盼著左宗棠派人來上海幫自己對付邵友濂。這天,那信使終於回來了,可是他帶回來的消息卻另胡雪岩大失所望:“左大人不在南京。”得到這個消息後,胡雪岩頓時感到如雷轟頂,他癱坐在椅子上,眼神裏充滿了絕望。
看到胡雪岩那不知所措的樣子,伍應春安慰道:“東家,其實這件事也並非那麼嚴重,大不了今年推遲幾天還款,也沒有什麼。”
胡雪岩沒有回答伍應春的話。他隻說:“你先下去,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吧。”
伍應春隻得轉身出去。當他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胡雪岩叫住了他:“生絲的事情現在恐怕不能再拖了,想辦法趕快出手吧。”
伍應春明白胡雪岩的心思。他現在突然要盡快出手生絲,很明顯就是想自己先墊付給彙豐的還款。他想再去勸勸胡雪岩,但轉念想想胡雪岩是一個視名譽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人,更何況這裏還涉及國家的信譽,便作罷了。他對胡雪岩說:“好,我明白了。”
伍應春走後不久,胡雪岩走出辦公室,趴在走廊的欄杆上,看著樓下大廳裏絡繹不絕的前來取款的人,以及忙碌的一趟又一趟地從銀庫往外拉銀子的夥計,心裏五味陳雜。
伍應春徑直來到了怡和洋行找史密斯談判。這一次,他開場就直接對史密斯說:“咱們談了這麼多天,耗費了這麼多精力,卻沒有任何進展。再這麼下去,肯定也談不出什麼成果出來。現在,我已經很累了,想必你也很累了,咱們不能再這麼幹耗下去了。這樣,我把我的價格降一降,你也把你的價格提一提,咱們都做出些妥協,好不好?”
伍應春原本以為,隻要自己退讓一步,史密斯也一定會跟著做出讓步。不料,史密斯說:“閣下可能不知道,最近歐洲市場生絲價格大跌,現在哪怕是按照我之前給出的價格收絲,我們洋行也要賠錢。所以,你讓我加價,肯定是不可能了。不但不能加價,我還要減價呢。現在,每包生絲我隻能給出原來四分之三的價格,高於這個價格,咱們的這比生意怕就做不了了。”
伍應春在腦子裏快速思考史密斯為什麼敢說這樣的話。難道真如他所說,歐洲的生絲價格大幅下降?不過,聯想到史密斯曾編造過的歐洲發明出人造絲的謊話,他斷定史密斯這次也一定在說謊,他的目的還是為了盡量壓低價格。想到這裏,伍應春說:“史密斯先生是在開玩笑吧?按照那個價格賣絲,我們要賠大發了!”
斯密斯噘著嘴,聳了聳肩,說:“按您的價格,我們要賠錢;按照我的價格,你們要賠錢。看來,這筆生意確實做不了了。既然如此,咱們就不要浪費時間了。您請回吧!”說完,史密斯就轉身走了。
伍應春驚呆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連忙回去把這個消息報告給了胡雪岩。胡雪岩並沒有表現出詫異來,他閉上眼,就好像一件預料到的事情變為了現實一樣。他問伍應春:“按照史密斯的價格,咱們得要賠多少?”
伍應春回答說:“這個價格利潤微薄,但還不至於賠錢。”
胡雪岩接著說:“那咱們還是按照這個價格先賣出一部分生絲吧。咱們先扛過給彙豐還款再說。”
按照胡雪岩的決定,阜康向怡和低價賣出了五千包生絲。那筆還款,直到還款最後期限,上海道衙門都沒有交付給阜康。胡雪岩隻得從自己的錢莊裏提出一筆款項墊付。這筆款項,幾乎掏空了阜康上海分號的全部現銀。向彙豐交清還款後,那位約翰先生對胡雪岩說:“胡先生嚴守信用,真可作為中國商人中的典範楷模啊!”此時的胡雪岩雖然可以問心無愧地接受約翰的誇獎,但他卻隻是失魂落魄、有氣無力地說了句:“謝謝。”。
回到阜康上海分號,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隻見大門外擠滿了手持阜康銀票、叫嚷著要兌換現銀的人,伍應春正站在人群中的一個平台上聲嘶力竭地安撫勸說眾人。胡雪岩連忙找來一個夥計詢問是怎麼回事。那個夥計回答說:“今天上午不知是從哪裏傳出來消息說:‘阜康欠彙豐一筆巨款,現在阜康把所有錢都用作給彙豐還款了,阜康已經沒有錢了’,這消息一傳開,搞得人們人心惶惶,怕咱們阜康破產,自己手裏的銀票成了廢紙,就都來兌銀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