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轉變得過於迅速,以至於我們從沙城上下來之後,我一睜開眼,就覺得眼前極為不真實,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轉眼間,我們就經曆了這許多磨難坎坷,我們的心情也跟坐過山車一樣,直上直下,事態的發展根本不由我們決定,我們似乎隻是被命運驅趕的螻蟻,好不容易擺脫了河伊女王的控製,從她的魔爪中逃脫,如今又被來自更不真實的所謂冥界的妖魔鬼怪玩弄,我原本就是不相信所謂的陰間陽間的,可它們如今就真真切切地發生在眼前,怎麼能不讓人感到在做夢一般。
現在眼前的一切,是真的真的重歸平靜了,黑神烏木大河死了,冥界門被關上了,惡鬼人像身上的鬼影也終於被收服,帶回了冥界,那顆頭,我也深信是阿伊卡的靈魂所在,她第一個進入冥界,也順便都帶走了所有惡鬼,重還人間一個安定。
緊繃的神經一時間鬆懈下來,整個人都鬆軟得不得了,根本無力動彈,而且我們大概也有一兩天都沒睡覺了,心中意識到暫時是真的真的不會再有任何威脅了,於是不約而同地躺在地上,腦袋剛一著地,整個人便輕飄飄地進入夢鄉,從頭到腳感到一陣身心上的放鬆,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快樂,這是比人生中任何時候都要幸福的時刻,這是對我們來說,最偉大的時刻——
我就知道我什麼都沒有想,當時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沉浸在多麼快樂的氛圍當中,我能回憶起來的,隻有那時候,真正經曆過大災大難,是能夠在一秒就入睡的,而且,無比沉靜,無比舒心,哪兒還有心思再去關心別的,關心食物和水源,關心一路上要用的工具,關心我們怎麼從河伊女國中走出去。
我什麼都不關心,我隻知道,照這樣下去,我們是能夠走下去的,我們是能夠克服一切困難的。
當然,這也算是人生中的一筆財富,它比任何書本上的知識來得更加貼切動人,無論是生理上,或者心理上,都讓我感覺到,人間再沒有什麼比我碰到過的這些更加困難,更加讓人感到絕望,我大概是可以克服另外的困難的。
如果有人問我會不會重來,我想說,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首先,重現來過這個詞,本身就是無從談起的,哪怕從任何角度,任何時間重新來,我可能都是在這個地方,我躲得過在河伊女國受苦,也躲不過另外一些難以躲避的痛苦,我父親出車禍,是無法避免的,我們拿不出錢來,也是難以避免的,如果我不選擇這種方式在短時間內獲得手術費,那我可能再沒有任何辦法籌到這麼一大筆錢,親手拔去至親的氧氣管,比我所遇到的這些困難更加難以想象。
所以,我不會再後悔,到底該不該這樣做,這樣走,既然選擇腳下的路,就要一步一步結結實實地走下去,我確實向往平凡人,普通人的生活,但是未必那樣的日子每天都充滿快樂,就像我的父母,他們或許也是曾經有夢想的人,隻是,慢慢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每天深入淺出,總是板著一副臉,我是很少看到他們的笑的,他們的生活簡單,可並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