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擺著風卷殘雲之局,餐盤疊了一摞又一摞,滿桌子都是簽子和花生殼,啤酒瓶擺了一地,打開窗戶正對著街口,來往的人低著頭靜靜趕路,在路燈稀疏明暗交加的街道上靜默不語,偶有一輛車開過,街口路況複雜,不敢飛馳,但肆無忌憚地開著遠光燈,被晃到的人朝車屁股吐口唾沫,口中大罵:“他媽瞎了你!”
涼風從窗戶灌進來,桌子上的肉又涼又硬,二人不再吃,就著涼菜把最後一點酒喝完,今晚鳳是羚酒後吐真言,把藏在心裏好幾年的秘密道出,他這人直腸子,心裏藏不住事情,從來對我沒有隱瞞,但這事兒說出來實在不光彩,要是我,一定也羞於開口,他被冷風一吹,摟著肩膀抖了兩抖,八分醉意已醒了七分,臉上的潮紅還沒退去,手中捏著啤酒瓶仔細端詳,並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眼中帶光:“你說好了跟我一起去吧?”
我一愣,還以為剛才隻是他一時醉話,這麼半天不說話我還以為是在懺悔,誰知道還是死纏著我不放:“你認真的?這事兒它真不是人事兒啊——你上次怎麼自己去的,這回還自己去唄,何必非得拉上我呢!”
“我當然認真的,我知道我幹的不是人事兒,可是那時候小啊,誰還沒有個犯糊塗的時候,我現在去就是想看看她,當時走得太急促了,我感覺我這輩子遇上的最走心的姑娘就是她了,隻可惜當時根本沒機會跟她道個別,哪怕結束都行,我現在也想好了,以後老老實實做生意,但我總得先還了我的願是不是,看一眼,說說話我就滿足,絕對不幹傻事兒了。
上次跟我爸一起去的,拉貨,所以沒叫你,我這次想拉著你去也是有個照應,我心裏沒底啊。”
令我想不到的是,鳳是羚在我眼中始終是個剛強果斷,從不戀舊的人,向來行如勁風,沒想到,他也有這麼兒女柔情,甚至是矯情的一麵,但我答應過我媽,在河伊女國中也許下願,這輩子不再出去浪蕩,做個老實人,這才安定了沒兩天,怎麼能這麼沒出息。
“再說再說,我不是說了嗎,我得把家裏緩緩,安定下來,以後找時間跟你去。”我的語氣已經盡量敷衍,希望他能理解我意思,我確實不想出去亂逛。
“那咱可就說好了啊!我給你說,你絕對喜歡那地方,那小村子怪多多了——”鳳是羚以為我這是答應他了,於是敞開話匣子,跟我說起白村的事兒,他一向知道我對那些奇奇怪怪的風俗人事感興趣,講起來便滔滔不絕,我尋思聽聽也沒什麼壞處,就任他說了,“我跟你說,那村兒,現在還有老道觀呢,聽那兒的人說裏麵有個老道士跟神人似的,特別靈驗,村子裏人經常到那個道觀上香,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老道士,有人跟我說那老頭本領通天,是真龍轉世什麼的,這些個我倒沒信。
有一個特別有意思的,他們全村幾百戶人家,全信那個教,跟著了魔一樣,每天跪在地上禱告,生了病也不看醫生,就在那兒禱告,頭上頂個手帕,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