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整個屋子都安靜了,安靜了兩秒鍾,所有人都怔住了,我擋在孩子的身前,所有人都隻能看到我的背,當我麵無表情地移開身體的那一刻,他們看到的,是孩子無力垂下的半邊身體,一隻小手輕輕地搭在床沿上,孩子,終於死了——
孩子的父親也像一頭獅子一樣在地上哭吼,旁邊他的姐姐和媽媽哭暈過去,好心人緊緊地掐她們的人中,兩個人緩過勁兒來,看見孩子趴在床上,一動不動,確實是死了,然後趴到孩子身上,繼續哭嚎。
我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床邊,腦中全是第一次在昏暗的遊戲廳中見到小孩兒的樣子,他將一摞鉛幣整齊地碼在麵前,一對有神的小眼兒緊緊地盯著屏幕,手下將遊戲機搖動地嘎嘎作響,他扭過頭時,嘴裏叼著一袋酸奶,朝我不屑地瞥一眼:“下一個——”
可我再沒能看見他打拳皇了,再沒看見他睜開那雙天真無邪的水靈靈的雙眼觀望這個無良的世界。我也是沒有良心和勇氣的,如果我能在提前五秒衝上前去,我或許可以換回他一條命來。
我在猶豫什麼呢,人命當前,我又什麼好猶豫的呢——難道就是為了等我看清這個迷霧籠罩的世界嗎——
我扭過身去,看著表情複雜的眾人,他們才是被迷霧籠罩的人,這個世界才是清澈透明的。
二道爺抽筋的痛勁兒終於緩過去,他麵色窘迫,慌張地指著我,口中大聲叫喊道:“我說了吧!這就是個惡魔!他不是惡魔的附身!他就是惡魔!是他把孩子害死的!他用手指捅死的!”
麵對二道爺瘋狂的嫁禍,我沒有還嘴,隻是冷冰冰地盯著他,難道他心中沒有一絲愧疚嗎,孩子是怎麼死的他心裏不清楚嗎?我看著其他人的表情,所有人,沒有一個的臉上有一絲置疑,全都是赤裸裸的恐懼,就因為這個瘋子二道爺的一句話,他們就把我當成了真正的惡魔,甚至女人們已經偷偷地溜出了屋子。
我有些想笑,我太想笑,這些人,從一出生就生長在這樣的環境中,從小便失去明辨是非的能力,他們隻會盲目地聽信拜牛教,我就是可憐他們,想要拯救他們又怎麼樣呢,我可以怎麼做呢,打倒眼前所有人,踩著他們那張迂腐的臉,逼迫他們相信科學,那又怎麼樣,後麵出生的孩子們,又會在新一輪的更替中變成他們。
我還能怎麼做呢,打倒一個二道爺,後麵又會有無數個二道爺站起來,喂無數個孩子吃觀音土,還有無數無數的人捂住心口稱之為仁慈!
我要做的,是鏟除這個所謂的拜牛教,將他們連根拔起,一刻也不能耽擱,就算村子裏的人沒有人醫又怎麼樣,他們本就沒有人醫!
此時人群中有人小聲地道:“這是黃叔說的那個外來人!他身上背著倆惡鬼呢!就是他把老姑給害死的!”
聞言,人群中再次爆發一陣唏噓,甚至幾個膽小的男人也偷偷邁步到院子裏,他們個個驚恐地看著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心中冷笑,想不到我再怎麼也擺脫不開惡鬼的罪名了——行吧,我就是一個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