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3 / 3)

盧作孚道:“我倒是真想這樣,等二回吧,等我完全退休下來,我就天天帶了孫兒女們耍,天天高興!”

有說有笑,行程短了。到廣州下飛機後,隨同新造的“玉門”輪從加拿大返抵香港的大兒子盧國維,專程從香港過來迎接父親,也接自己的女兒。又是一番高興的說笑。

盧作孚到廣州愛群酒家住下後,就投入沒完沒了的繁忙工作中。及時安排、處理了民生公司廣州分公司成立後的許多事情,還得要去香港。又幾次接到被封鎖定海的幾艘輪船難以放行的電報,心裏異常著急,回電指示王化行如何如何處理。還看到了剛擔任行政院院長的閻錫山來愛群酒家找他時留下的名片。閻錫山來時,他正在民生公司廣州分公司開會。也不曉得閻錫山找他有啥子事情。這天,他回到愛群酒家不久,閻錫山又來了。

行伍出生的閻錫山進門便坐到椅子上,笑道,總算找到你了,作孚,你這個大忙人好難找!通訊員林文裕泡了茶水來,遞給閻錫山。盧作孚道,百川兄,啊,閻院長,你又兼任國防部長,你才是大忙人。實在對不起,讓你跑了兩趟。閻錫山笑,隻要把事情辦成,跑三趟也值。我就開門見山了,想請你再次出山,再回到交通部來!喝茶,看盧作孚。盧作孚也喝茶。他曉得此人,苦心經營老家山西“地盤”,奉行“反蔣聯蔣、反共聯共”政策,確保自己在山西的利益。抗日戰爭爆發後,他一方麵積極準備抗日,也秘結日軍謀求私利。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在三個雞蛋上跳舞,哪個雞蛋也不能踩破”。抗戰勝利後,他積極參加反共內戰。今年3月,解放軍兵臨城下才逃離太原。本月初,在廣州就任行政院院長兼任國防部長。謝謝閻院長抬舉,我盧某不才,實難從命。盧作孚婉言拒絕,他不會與閻共事,憎惡其腐敗、無能的政府。閻錫山說,我不是讓你當次長,是讓你當交通部部長。盧作孚搖頭,我都56歲了,身體不好,幹不動了。哈哈,你年輕著呢,小我整10歲,我看你身體不錯。我剛才已經說了,實難從命。民生公司的事情就已經讓我焦頭爛額、力不從心了。閻錫山乘興而來,掃興而去。盧作孚為避免新的麻煩,不等廣州的工作處理完畢,就提前帶通訊員林文裕去香港了。

想著這些事情,盧作孚難以入眠,直到後半夜才迷朦入睡。夢見孫正明、許五穀等在抗戰中犧牲的員工沒有死,他們駕駛著嶄新的輪船行駛在長江上,行駛在大海上……

“叭叭叭……”

密集的槍聲將盧作孚驚醒。他起身穿衣,看見屋窗被“颼颼”掠來的子彈打了幾個小洞。槍聲漸勢稀落。經曆過戰爭和無數險曆的盧作孚並不慌張。他走到屋窗前,透過窗戶下看,國民黨的散兵正在匆匆撤離,邊跑遍扒下軍服倉皇逃竄。有敲門聲,盧作孚去開門,來人是童少生和錢景華。

“一定是解放軍打進來了!”童少生說。

“嗯。”盧作孚點頭。

槍聲停了,萬籟俱寂。

盧作孚心裏有股振奮,他曉得紀律嚴明的解放軍秋毫無犯,他十分了解一心為民眾的中國共產黨人。他早就跟中共的人有來往了,他身邊的朱正漢就一定是中國共產黨黨員!那天剛上班,朱正漢在重慶總公司總經理室的陽台上對他說,請安排他去上海,他可以找所有的關係,盡可能多地使公司的輪船開回重慶。他明白了啥子,問,哪些關係?是不是有中共的關係?朱正漢就笑。他也笑,正漢,你對我講實話,你是不是中共黨員?朱正漢反問,盧總,你看我像不像?他嘿嘿笑,明白人的他啥子都明白了,他曉得共產黨有鐵的紀律,沒有追問,說,好,正漢,我同意你去上海!升起在大江、山巒上的初夏的晨陽如同一團巨大的火球,陽台上的他倆融入這巨大的晨陽之中。他緊摟朱正漢,激動道,正漢,我等你的好消息。

“盧總,你在想啥?”錢景華問。

“景華呀,朱正漢和你和少生,都是我公司的骨幹啊,我在想他。”盧作孚說,“我盼望他能夠早日脫離危險。”

窗外傳來由遠而近的“沙沙”的腳步聲。

盧作孚、童少生、錢景華都朝玻窗外下看。路燈光下,一列整齊的隊伍走過來,沿了屋牆肅靜地席地而坐,他們看上去已很疲憊,卻行動一致,紀律嚴明。

“是解放軍!”錢景華說。

“對,是解放軍!”盧作孚說,更急迫要把那些被扣的輪船奪回來。就想到收音機,“走,去辦公室!”

盧作孚、童少生、錢景華快步去到辦公室。

童少生趕緊打開收音機:“上海解放了!解放了!……”是一位女播音員驚喜的聲音。

三個人都高興、激動不已。

盧作孚看辦公桌上的日曆,是1949年5月25日,又看手表,是清晨5:50分。後來,一位中共黨員對他說,這位女播音員叫施燕聲,是當時舊上海廣播電台的播音員,她接到地下黨向她發出的“保衛電台,等待解放”的指示後,年僅20歲的她毅然放棄了隨父母家人去國外定居的機會,留在了上海。5月25日,她在大西路7號的電台值班,見一列隊伍在大門外沿牆席地而坐。“是解放軍!”施燕聲情不自禁歡呼,“解放了!解放了!”衝進播音間,打開機器,對著麥克風、對著上海人民、對著全中國人民,第一個播出了“上海解放了!”的驚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