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作孚突感胸口悶痛,曉得又發病了,不想讓大家看出來,就用胸口緊貼身前的桌子,繼續說:“我要求民生公司的一切船隻和人員,不因國民黨軍隊的潰逃而遭到任何損失和犧牲。一切工作都安排好了,長江上遊的困難問題也就基本解決了,最困難一段日子正在一天天地熬過去……”麵色發白,額頭滲出細汗粒。
童少生發現,連忙到盧作耳邊說:“盧總,發病了?”
盧作孚低聲道:“你去把我那藥片拿來。”
程心泉早拿了藥片過來。
盧作孚迅速接過藥片放到嘴裏,咽下:“我先說這些,大家發言。說問題、擺困難,然後,大家拿出解決的辦法來。”用手推童少生、程心泉離開。
童少生低聲說:“盧總,你去休息,我在這裏聽大家的意見。”
向吉雲扯開喉嚨發言:“對頭,船隻確實要趕快分散隱蔽。我說呢,一些船噸位小的船隻可以開到嘉陵江上遊去;不能進嘉陵江的船隻呢,可以開往長江的更上遊。”
趙明昌說:“我發個言,我覺得,總公司的所有資料也應該做保護性轉移,千萬不能被國民黨的敗軍搶走或是毀了。”
盧作孚點頭。
有人開了頭,人們便爭相發言,會議熱烈起來。
這次會議後的一個多月裏,盧作孚又組織召開了一個又一個會議,視察了所有民生公司在渝的船舶和設施,逐一地督察落實。
這天晚上,疲憊的盧作孚剛回家吃完夜飯,晏陽初登門了。老朋友的到來,使盧作孚的精神為之一振。讓淑儀泡了上好的沱茶,兩人在屋燈下長談。
“作孚,都啥子時候了,你老弟啷個還穩得起?”晏陽初說。
“我曉得,你是要說,解放軍進軍西南的戰役已經開始了。是不是?”盧作孚回問。
晏陽初喝茶,說:“是呀,好多愛國、民主人士都去香港了,留在重慶的隻是極少數了。”
盧作孚笑道:“你就是這極少數。”
“真的,你走得了。”
“我不怕。”
“不是你個人怕不怕的問題,是得保住你這個國家的寶貴人才!”
盧作孚笑:“要說國家的寶貴人才,你才是。你先後在國內進行了定縣、衡山、新都和華西實驗,又在北碚開辦了鄉村建設學院……”
晏陽初做停止手勢:“呃,我在說你呢,你倒扯起我來。”嚴肅臉,怒道,“你看此時的重慶,充滿白色恐怖。往台灣逃跑的國民黨當局,一麵大肆抓人、鎮壓群眾;一麵調兵遣將、負隅頑抗;還對留在重慶的愛國人士和社會知名人士采取了行動,企圖強製送去台灣。”
盧作孚也嚴肅了臉,堅決道:“陽初兄,我是絕不會離開故土的!”
晏陽初著急道:“這我曉得,可是,可是萬一他們對你采取強製行動啷個辦?”
盧作孚欲言又止,心想,是得要做防範,又深感難以馬上就離開,說:“實不瞞你老兄,我這裏的事情還多且萬般重要!為了民生事業,為了民生公司的人、財、物不受損失,我還真顧不上個人的安危了。”
晏陽初將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茶水飛濺:“我跟你說,你盧作孚不僅僅是個人的事情,你是國家的寶貴人才,將來要你做的事情還多!”
見晏陽初動了感情,也覺得他說得有理,盧作孚軟了話:“陽初老哥,我,我聽你的就是,隻是,我還不得不再堅持一下。”
“堅持到最後一刻?”
盧作孚點頭:“陽初兄,聽我作孚一句話,你倒是應該馬上飛去香港了。”
晏陽初的腦殼搖成波浪鼓:“你不走,我也不走!”
盧作孚指點他道:“你看你……”
晏陽初愣眼道:“我啷個?”
“聽人勸,得一半!”盧作孚盯他。
“對頭,聽人勸,得一半!”晏陽初也盯他。
蒙淑儀端了水果走進來,乜兩人道:“你兩個耶,活像是細娃兒在拌嘴。”
兩個相互盯著的人才嘿哈笑了。
盧作孚聽從了晏陽初的勸導,在抓緊做好公司後續工作的同時,對家裏人也做了安排。將蒙淑儀和兩個孫兒女送到了北碚,在中國西部科學院借的一所離北碚管理局很近的小平房住下,由盧子英照顧他們。已經考上重慶大學的盧國綸住在學校,盧國紀一家人也早已回到了天府煤礦。此時已經是11月中旬,形勢對他已經十分不利。他才帶了盧國儀,跟晏陽初一起飛香港。買的是11月9日的機票。
民生公司的車子送他們去機場時,程心泉說:“盧總,剛才軍政部來了兩個軍官找你。”
“啥子事?”盧作孚問。
程心泉道:“說是現在重慶太危險,讓你馬上飛台灣。”
的晏陽初拍盧作孚,說:“看,該是我說對了嘛!”
盧作孚問程心泉:“你對他們啷個說?”
程心泉道:“我說你下涪陵去了,過幾天才回來。”
盧作孚追問:“他們啷個說?”
程心泉道:“他們不信,說是就坐在辦公室等。”
盧國儀急了,問:“他們還在等我爸爸?”
程心泉點頭:“還在等。”
盧作孚道:“讓他們等去。”
程心泉說:“我看送你們去機場的時間到了,就讓趙明昌陪他們坐,溜了出來。”
盧作孚笑:“你還精靈。”
晏陽初擔心道:“他們莫不會在機場攔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