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爾遜笑:“盧總對港口好熟悉,佩服。”
盧作孚笑:“幹這一行,自然得要熟悉港口和碼頭。”
皮爾遜不笑了,看海灣:“我們知道,你們在我國訂造的9艘‘門’字號輪船,除了兩艘已開到長江外,還有7艘就停泊在香港的港口裏,我想,它們隨時可能停航或者駛回加拿大去,如果貴公司到期不能交付利息和償還本金的話。”
盧作孚收了笑,對方有扣船之意,鎮定道:“這些輪船,如果靠港或是檢修,它們可以暫時停航;作為兩國間的友好商業往來,它們隨時可以駛去貴國。你說的如果隻是一種假設。”
皮爾遜眼裏露出疑惑和期待,順了盧作孚的話說:“當然,我們是希望保持友好通商的。”
盧作孚眼裏閃出自信:“我公司是講信用的,我們的輪船是會友好通商開到加拿大去的。”
離開那套房後,盧作孚心裏繁亂而沉重,壓力,這壓力好大。不禁想到中共的張鐵生等人,沒底的心輕鬆一股。回到香港民生公司不久,金城銀行的總經理周作民來請他去家裏吃飯,說是張群來了。席間,周作民道:
“作孚,你近來瘦了。”
盧作孚道:“事情太多。”
張群道:“你要注意休息。”欲言又止。
盧作孚察覺,沒有追問,他心裏清楚張群要說啥子。吃飯出來,兩人同坐香港民生公司的潘蒂亞克轎車離開,張群說:
“作孚呀,到台灣去看看吧。”
盧作孚曉得他要說這話,他已經兩次登門這麼說了:“唉,不行啊,香港民生公司的事情實在多,都需要處理,走不開呢。”他倆畢竟是多年朋友,盧作孚說話客氣。
“那,等你忙完了再說。”
“再說,再說。”
張群曉得盧作孚脾氣,轉話道:“聽說俞鴻鈞來找過你?”
盧作孚道:“你說的是原先上海市的市長俞鴻鈞,來過。”
“好像台灣省財政廳的任顯群廳長也來找過你?”
“你消息還靈通,是來找過我,跟你說的話一樣。”
“你都婉言拒絕了。”
“我說過,這裏的事情多。”
盧作孚回到新寧招待所的小單間後,葉公超來找他。
盧作孚為他倒了茶水,搖頭歎:“你啷個又來了,你這次出差來香港就來找了我幾次。”
葉公超道:“作孚兄不歡迎我來?”
盧作孚坐到他身邊:“作為你這個曾經是北大、清華、西南聯大的教授,我歡迎。可是,你步入政界,又來強人所難,我就難以歡迎了。”
葉公超笑道:“我奉勸你去台灣是為你好。”
盧作孚道:“我的理由已經說過多遍,不想再重複。”
葉公超不笑了:“作孚兄,你不得不去台灣。”
“為啥子?”
“你別忘記了加拿大那筆政府擔保的借款。”
盧作孚氣頂腦門:“你在威脅?”
葉公超說:“我在提醒。”
盧作孚正言道:“我盧作孚一人做事一人當!”又說,“我也提醒你一句,盡管你曾經叱吒文壇、聞名學界,卻切莫時過事遷,隻有任雨打風吹去。”
葉公超張嘴無言,尷尬而無奈地笑。
葉公超走後,盧作孚很感鬱悶,出門沿街散步。想到好友晏陽初,晏陽初忠告他,作孚老弟,你在香港的處境已經十分危險,香港的社會環境太複雜,各種人物都有,啥子事情都可以發生。要不然,你去美國避一避?他道,謝謝陽初兄,我不能離開這裏,隻要船不受損失,我啥子也不怕。他已經想好了,去北京。
“盧總,你散步?”楊成質迎麵走來。
“啊,轉轉,轉轉。”盧作孚說,“你啷個來了?”
“我來看看你。”楊成質說,“盧總,我們想為你采取一些安全保護措施。有些事情是不得不防的。”
盧作孚笑道:“不需要,我就住在這新寧招待所裏,每天去停泊港內的船上吃飯,一切活動照舊……”
朱正漢匆匆走來:“盧總,你在這裏啊!”
盧作孚笑:“出來散步。”對楊成質說,“你放心,有正漢在我身邊,安全得很。”
朱正漢笑:“盧總是不是在想啥子事情?”
盧作孚道:“知我者正漢,我在想,啷個使停泊香港的這些輪船全部、安全返回國內。”
楊成質歎道:“這件事情極為複雜,很困難,很危險。”
朱正漢道:“盧總就是在想解難之法。”
盧作孚點頭:“這是民生公司的輪船,是祖國的輪船,天大的困難也得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