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香沒有像往常那樣溫順地坐過去。她朝他笑笑,坐在了床邊的沙發上,順手將屋門的鑰匙放到了茶幾上。
“甘總,”郝香朝他笑了笑,“我今天是來向你告別的。”
“怎麼,你要回國去探親?”
“不是。我是說,是說,甘總,我很感謝這些年來你對我的關照!我會永遠銘記在心。”郝香說時,麵頰紅了,像一朵開了的鮮花,“隻是,隻是我,不得不離開你和你的公司了。”
“為什麼,為什麼,郝香?”甘家煌象被蟄了一下,慌忙穿上睡衣躍下床來,坐到郝香身邊,“郝香,是我有什麼事對不起你?”
“不是,甘總。你對我是真心的好,我會記往的。隻是……甘總,我,有了心上的人了……”
甘家煌聽了,如五雷轟頂,腦子嗡響。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連對他百依百順的郝香也會要離開他:“不,郝香,你是在責怨我,是吧?是我對不起你,早該娶你為妻了,我這會兒就是要向你正式求婚!”
郝香沒有回答,起身取過甘家煌的外套來為他披上。又衝了兩杯熱咖啡來。她給了甘家煌一杯,自己呷了口咖啡。
“郝香,你是在詐我吧?”甘家煌笑了,“放心,郝香,我是真真切切地想通了。在這個世上,現在隻有你是我最為信賴的人,我決心要娶你了。明天,不,今天,我就在公司裏宣布,我們正式訂婚。再選一個良辰,辦一個盛大的婚禮!”
郝香聽著,兩眼潮了,看著甘家煌,在他臉上輕輕一吻。
甘家煌舒了口氣,摟緊了郝香。她是他最信賴的商業助手,是他後半身的依托啊:“郝香,你把我嚇了好大一跳,我真以為你要離開我了呢。”
郝香默默落淚:“甘總,我真心實意地感謝你對我的信賴。可是,我不得不對你說,我真的要離開你了,離開你的WJ公司了。”
甘家煌不笑了,目盯郝香,嘴唇抖動:“真的,郝香?”
“真的。”
“為什麼?”
“因為,我真心地愛上了一個男人,他也真心地愛上了我。”
“是個小白臉?”
“算是吧。”
“唉──”甘家煌一聲長歎,不想郝香也要離開自己。又一想,郝香年輕漂亮,找一個小白臉也是入情入理,自己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 也沒有理由死拴住她。就說,“好吧,你要是和他真心相愛,他也真心對你好,我也沒話可說。我為你們主婚。”
“謝謝你了,甘總,主婚的人已經有了。”
“啊,是誰?”
“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也要請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甘家煌感到了心前發麻、刺痛,用手捫心口。郝香就立即去為他取了藥片來,為他放入口中。這小小的藥片,郝香為他取了好多次啊。他舌下含著這藥片,想到它很快就會融化,就駭然地想到,郝香很快要離開他了。
藥片的威力是大的,他的心痛緩解了。
“郝香,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我支持的。你同那小白臉結婚就是了,可也用不著離開WJ公司呀。”
“唉,甘總,我這也是身不由已,他和我結婚的一個條件就是,必須離開WJ公司。”
“啊,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樣?難道她比我富裕十倍百倍,要你過去幹?”
“不,他的生意比你小多了。”
“那……”
“甘總,我說了你千萬不要生氣。唉,我也是沒有辦法,偏偏愛上了他……”
“郝香,告訴我,他是誰?”
“他就是史瑩琪的那個堂弟。”
“啊,是他,是那個叫寶全的?”
“對,就是寶全。”
甘家煌明白了,他沒法子留住郝香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愛情的力量是無比強大的。隻遺憾,什麼人她不可以愛呢,偏就去愛上了寶全那個小商販。又發悸,這小年輕人,老實本份,吃得苦,也精明過人。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發了的。也許,是自己又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
郝香終於走了,為他做了最後一餐早飯。
郝香走後,甘家煌體會到什麼叫徹底孤獨。痛定思痛之後,他依舊有了精神。他決定再去招一個女秘書,當然,在各方麵都要勝過郝香才行。至於娶妻之事,他不再打算了。
這陣,甘家煌目送走史瑩琪之後,想,既然郝香一定要跟了那個小白臉,自己也無話可說了。隻是心裏還是隱隱作痛,他抬步朝寶全那店鋪走去。
寶全為史瑩琪苦心經營的這店鋪比先前擴大了,裝修得更為漂亮。顧客不算多,生意也還可以。寶全正忙著應酬生意。
寶全的父親是上海郊區縣的農民,抗日戰爭時逃難來到了四川的大巴山區,和他母親一見鍾情結了婚。寶全是生長在大巴山區的高中生,他的來美國全是堂姐史瑩琪一手為他操辦的,現在,他已拿到了綠卡。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個生長在大巴山區的農民後代,現今竟然會在美國最大的城市的最繁華的市中心落下了腳,當上了小掌櫃。他永遠也忘不了堂姐對他的資助、信任和無微不至的關懷。在美國這個鈔票滿天飛,人情淡如水的國度裏,唯有堂姐才是最為體貼、了解、巴心巴腸疼愛他的人。因此,他對堂姐忠心不二,為她的生意兢兢業業。來到美國紐約這個花花綠綠千奇百怪的大都市後,他才感到,人的辛勞並不亞於他在偏遠的大巴山區的艱辛。如果說,在自己的家鄉勞作主要是體力上的辛勞的話,那麼在這兒則主要是精力和心力上的辛勞。對於他來說,不僅僅是了解這兒的人情、國情、學習英語的艱難,更難的則是每日每時的對付這如戰場般激烈的商戰。那一次,他經過反複了解、測算,終於從一位國內來美經商的商人那兒進了一批服裝時,才發現,這些包裝精美的服裝內夾有不少的劣質貨。他當時真是欲哭無聲。那時候,正是堂姐學業最為緊張,又遇兒子甘洋入獄的不幸時刻,他不忍將這不幸告訴她,可這幾十萬美元的損失又如何彌補呢?他去找了那個商人。人家卻矢口否認,反說他是使了調包計,要起訴他的誣告罪。為這事,他傷透了腦筋傷透了心,獨自一人時便偷偷落淚,狠咒自己無能,深感對不起自己的恩人堂姐史瑩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