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中正生性敏感、脆弱，有神經病，但長期的軍事生涯也養成了些沉著、堅毅的品格，無意中發現周佛海、汪精衛都去了昆明，心裏十分生氣卻沒有什麼懷疑：這些人都是怕死鬼，向來隨政府先行撤退的，因為懼怕轟炸經常躲得遠遠的。尤其是周洞主，南京危險就跑去武漢，武漢危險就跑重慶，重慶危險就跑昆明，他已經麵斥過不止一次仍屢教不改，這次還是一樣！直到這些怕死鬼異乎尋常屢召不來，他才起了疑心，電令立即返回重慶，但為時已晚。
接到龍雲回電的時候，蔣中正才真正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斷定汪精衛一夥隱藏著巨大的陰謀，而戴笠的高效調查更是個沉重打擊：與汪精衛一起跑的有周佛海、曾仲鳴、陶希聖、陳公博及其老婆、女兒、女婿、兩個大舅子和兩個內侄子十多人，家屬都齊齊帶走了！周至柔親自給他們開飛機送昆明，龍雲給他們包機飛河內！
“是這樣！”蔣中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原來怕死鬼們並不怕死，是在偷天換日！“其他人好說，你把周至柔給我叫來！”
周至柔接到戴笠電話說委員長召見，心花怒放之後似覺不對勁，急匆匆趕到歌樂山蔣中正家，一進門就看見委員長正歪著腦瓜盯自己，戴笠在一旁必恭必敬，神情凝重。
“坐！”蔣中正立即進行搶救，“你給汪兆銘開飛機？”
“沒有此事。”周至柔一口否認。
“別人都看見了，還狡賴！”蔣中正突然從沙發上暴跳起來，“他叛逃了你知不知道？”
“啊！”周至柔如夢初醒，嗓子竟一下出不了聲，“委、委、委……”
“你喂喂什麼呀？吃裏扒外的東西，我要辦你！”蔣中正破口大罵周至柔。
周至柔見要殺頭一激靈終於吐出了聲音：“委座，您別生氣，我說。”
“我能不生氣嗎我！”蔣中正回坐到沙發上，“你好好說，老老實實交代！”
周至柔便將自己出差去昆明實地考察新機場選址，如何在重慶珊瑚壩機場偶遇陳璧君、曾仲鳴和汪精衛，又在飛機上試了一下身手，前後不過五分鍾都原原本本說了。
“你幹得好啊，周至柔，能耐！看不出來也！會開戰鬥機轟炸機還會開他媽客機，會放航空炮放大炸彈還會放他媽的漢奸賣國賊！”蔣中正忍不住一通譏刺，看著周至柔耷拉著腦袋聲音就更高了，“你是什麼？你是我的空軍總司令！我讓你管空軍你卻跑去給他開飛機，可悲啊危險啊！”蔣中正的眼淚都出來了。
“委座，我實在是不知道他那是叛逃，後果這麼嚴重，”周至柔歎了口氣，一想自己開那麼會兒飛機，曾仲明就進來看兩次，後麵還跟著個陌生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馬上流淚道，“委座您怎麼處分我都行啊，我當時差點就讓他們給幹掉了！”
“現在明白了吧？上當了吧？我平時怎麼講的，七分政治七分政治，你們直當東風射馬耳！以為空軍是個技術軍種就不當回事。”蔣中正氣頭已弱，“沒有政治頭腦怎麼可能開得好飛機？你必須吸取這次親身教訓，在整個空軍掀起一場講政治講抗戰講愛國的運動，我不處理你，但你要與錢大鈞搞好團結才是。”
“明白，委座！”周至柔刷一下站起來。
“坐下！”蔣中正一撅嘴，“你說說明白了什麼。”
周至柔趕緊向蔣中正談打算：立即在整個空軍深入持久地開展“為委員長開好飛機，堅決抗戰到底”的運動，蔣中正終於破涕為笑，“你周至柔孺子可教，去吧。”
周至柔的問題一解決，接下來就是龍雲了。第三天，龍雲家裏來了一員大說客——唐生智。這唐生智素昧平生，背著南京保衛戰的恥辱，有些落寞寡歡，但一出現龍雲就差不多完全清醒了。
“誌舟兄，你現在的處境我最理解了。”唐生智當年將蔣總摔下馬，又發誓要滅了他，以後卻能一再得到老蔣的諒解，確實不簡單，今番特來為龍雲現身說法，“十一年前寧漢分流，汪精衛與我聯合反對現在的委員長，他主政我主軍，事前約好的不消滅委員長絕不罷休，我帶部隊順江東下，日夜兼程才到安慶，他倒被李猛仔先接去南京合流了，沒了政治分歧，我就失去了道義，部隊叛變一大半，結果我一個人被打慘了。”
“孟瀟兄，委員長那時不也下野了嘛？”龍雲倒也曉得些那時的曆史，仍不甘心放棄眼前的宏偉計劃。
“哎呀，誌舟兄，咱們都是帶兵打仗的人，慢慢說軍事好了。”唐生智見龍雲仍不明白就幹脆直說了，“那時委員長的第一軍、第六軍被共黨滲透得很厲害，已全亂套了，根本不堪一擊，全靠個李猛仔第七軍與我的三個軍對陣，他不下野不行了。李猛仔軍事精明政治糊塗，又愛和稀泥，現在是連腸子都悔青了！那時打倒委員長是非常容易的事，當然委員長就主動下野為上了。不過委員長早就看清了汪精衛是個繡花枕頭、扶不起的阿鬥，暫時退讓了，他則以為自己大獲全勝立即清黨，弄得眾叛親離，委員長一看時機成熟就回頭輕易取代了他。他沒了我也就沒了部隊，隻有口水戰、辭職、出走巴黎。唉，要是他當初稍微堅定那麼一點點，多堅持幾天，我就拿下南京把委員長給粉碎了，他哪還有這些恩恩怨怨？壞就壞在他自己反複無常、變化太快，不光賣了我也賣了無數的同誌，同時也賣了他自己。這十多年來他與委員長鬥得很厲害，自詡為民主鬥士，好像比委員長還偉大兩百倍，我都冷眼旁觀不敢再搭理他，說到底出賣民主事業的正是他自己。”唐生智昔日的風采又鮮活起來，龍雲為之動容。
“孟瀟兄作為過來人，您看我現在應怎麼辦？”龍雲還想聽聽對方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