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二敏鍾愛自己的職業,他認為勘探現場、偵破案子是一門值得奉獻自己一生時光去追求的藝術。他自視很高,覺得自己就是頗有天賦的藝術家。藝術家最重要的是感覺,感覺就是生命,找到感覺很重要,為了保證自己感覺的純粹藝術家應該和世俗保持一點距離,所以他從來不會參與到采集指紋、DNA、微量痕跡等技術人員該做的工作中去,認為那是技術活,是匠人和機器最擅長完成的工作。
葛二敏隻能自我陶醉在藝術的天堂中,孤獨享受,不能和別人分享,畢竟作為被害人來說,連生命都被剝奪了,是人間慘劇,你一個公安人員有種陶醉感,成何體統?嚴萬壽雖然隻是一個協警,但他的現場分析很有獨創性,葛二敏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藝術感覺是天生的,也有“編製”,隻是它是人的基因決定的,而不是人為的筆試麵試決定的。能進入基因“編製”的人很難得,葛二敏在警隊呆久了,難得找到知音,所以他肯放下身段和他聊上幾句。
眼前的現場對葛二敏而言,第一感覺是怪誕。殺人本來是世上最大的暴力,是最徹底的破壞,可他感覺到的卻是整潔!過份的整潔!整潔得太過誇張!
現場是一個女人的閨房,女人愛整潔乃是天性,更何方這女人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美人兒。這個階段的女人下意識地把整潔直接和自己的心情聯係在一起。但就算這樣,你隻要是飲食男女,隻要你有七情六欲,整潔也一定有限度的,超過了限度,那就是此人精神狀態出了問題,或者出現重大突發事件造成你行為變異。
現在你把房間布置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蓬萊仙境。
客廳的擺設很像軍營裏聽到集合號而集合起來的新兵部隊,點將台上的長官剛剛虎視眈眈吆喝過“立正”,下麵個個是裝腔作勢,紋絲不動;連窗台的花崗岩板上也摸不出一絲灰塵。
臥室裏被子疊得很整齊,下麵的被單潔白耀眼,連個指頭大小的壓痕都找不到。床頭櫃上擺放著主人的明星照,上麵連拭擦過的紋理都被清理得一幹二淨。
廚房裏灶台、刀具、餐具錚亮,垃圾桶裏沒有一點垃圾,廁所裏的垃圾箱裏同樣沒有一張用過的衛生紙……
一切都被主人細心整理過。
而犯罪嫌疑人似乎也很配合女主人的愛好,除了大門和臥室之間那片不大的空間,沒去過任何地方。
當微波掃描儀發出輕微的震動聲,在地麵上掃出清晰的印痕時,兩人打鬥的區域馬上顯示出來,也就是客廳大門口到臥室這麼一段距離,總麵積沒有超過八平方米!
這樣清晰的足痕可以還原一個小時前兩人打鬥的全過程。
一般來說,腳印最複雜的地方就是雙方爭鬥開始的地方,現在腳印最複雜的地方是在臥室門口,這場撕鬥從臥室門口開始,一直延續到大門口,在那裏因為被害人的死亡而告終。
如果這是一起強奸殺人案,就有點奇怪了。如果撕扯在臥室門口開始,作為被害人是弱的一方,進一步的纏鬥一定會向臥室裏延伸,很可能在床上終結。現在方向是相反的,竟然向門口延伸。難道是嫌疑人企圖綁架被害人?想把被害人挾持著帶出去?可是被害人渾身上下除了胸罩和三角褲,沒有穿一片衣服,眼前節氣已經小雪,人們如果走在外麵馬上被人注意,能達到挾持的目的?另一種可能是被害人把凶手逼到大門口,那這個殺人嫌疑犯實在是太虛弱了,虛弱的差點自己成刀下鬼。
如果是強奸殺人這有點違背常理。
這樣漂亮的姑娘被殺,奸殺是第一可能,情殺是第二可能。這是人的常規思路,而從發生的大多數類似案子來看,也確實難逃這種理論上的窠臼。
是情殺嗎?從死者身上穿著的對男人極有誘惑力的蕾絲胸罩和三角褲上來看,有這種可能。這種價格不菲的裝備,除了從事特殊服務職業的人群,一般女孩子都隻會在某一特別時間段裝備一下,那就是和意中人開始肌膚相親的最初階段。等到瓜熟蒂落,短褲是女人最不講究的裝備了。可現在根據唯一一個目擊證人的筆錄顯示,嫌疑人是個衣著邋遢的人,怎麼可能和各方麵條件都很優裕的被害人產生感情糾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