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足下台鑒:
敬啟者,敬頌太夫人頤安!
思念往還,恨無交密。上月去書一封,收訖否?是夜,枯坐營中,望月明星稀,見大雁北歸,思慕賢才,輾轉反側。遂披衣坐起,作書一封。
自入遝氏,安流民,抑豪強,均田地,忙春耕。民有食,居有所,衣有裳,耕有地,吾所願也。遝氏,轄地二百裏,民萬戶。統田畝,編戶口,定賦役,平均輸,通財貨,不一而足。
餘雖有小才,分身乏術,方知治民之艱辛,賢人之可貴。今乞十裏之才不可多得,百裏之英望眼欲穿,盼不世賢者如大旱望甘霖。君兼具文武之資,區區百裏,小也。
四月初上,遼東太守果發兵南征,步騎萬餘,屯平郭,譴千餘先鋒佚北豐。北豐雖小,扼灃水之陽,南北交通之要道,軍事重地也,不可讓。遂炙夜疾行百裏,以爭北豐,不戰降之。
又於路設障,步步狙擊,敵僅日行數裏,又欲用火攻,再襲其糧道,迫其回軍,未遂!敵營夜驚,死傷泰半,太守沒於亂軍之中!
嗚呼,遼東失主,此天授我耶?
然,吾尚不能治百裏之地,何談一郡?既自不量力,而偏行耶?
適時,塞外烏桓將作亂,餘收漢卒及精銳騎士往討之;東番有高句麗,狼子野心,嚐窺視遼東,郡數與之戰,勝負各半。今虜必欲趁遼東空虛,犯我郡境。敵軍動輒萬數,我軍僅數千,料必有苦戰。
餘雖無覬覦全郡之心,而一郡將士因我而亡潰,今胡虜窺視,我之過也。若此遼東毀壞,百姓塗炭,餘百死莫贖。欲拒胡虜於國門之外,唯一意戰死沙場而已!
渤海長雲暗千山,孤城遙望山海關。黃沙北戰穿金甲,不破烏桓誓不還。
草草不盡,匆匆不一。
敬頌鈞安!
不具。”
太史慈又收到了玄曄的來信,雖然並未署名。隨信來的還有些許禮品,不外乎人參、貂皮之類的遼東“土”特產,倶價值不菲。所謂無功不受祿,不過這是以孝敬老夫人的名義送的,太史慈就不好拒絕了。
還有一匹遼東產的駿馬,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戰馬,而且是從成百上千的戰馬中挑選出來的,可謂神駒,價值百萬錢以上,還有價無市。太史慈是個武將,武將誰不愛馬,就像現代人愛車,尤其是豪車。
想來,他與玄曄不過一麵之緣,又是人參,又是“寶馬”,他不是個貪財之人,確實受之有愧,可又沒辦法退還。
以他現在的年紀,正是渴望沙場爭鋒,信中所言交兵之事,無不令他意迷神往,恨不得馬上渡海過去,領軍廝殺。可是……
“他來了兩封書了,前封就沒回,這次又不回複麼?”他糾結著,想回,可又不知如何回複,畢竟他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去追隨於他。於是,又將書信收好,壓下。
以玄曄的身份和他所為的“造反事業”度之,也無怪他如此。
太史慈不是個迂腐的人,對現下的朝廷、當今天子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義和好感,他所思所想的是:提三尺劍、升天子階,封萬戶侯,光耀門楣!至於這個天子是否姓劉,他倒也不是特別所謂。
然而,玄曄會是天子的人選麼?
他與玄曄不過初識,不知玄曄的根底,若他是個殘暴無義之徒,所行皆是殘民害民之事,隻憑信中的隻言片語他就投過去,無異於往火坑裏跳。
君擇臣,臣亦擇君。
當今天下雖然紛亂,當今朝廷雖然陰暗,當今天子雖然昏聵,可這天下到底會亂到什麼地步?誰能想到劉宏突然暴斃,何進與宦官火並身死,董卓進京亂舞那檔子事兒,最後朝野竟亂到那種地步!
誰能料到會不會又出現一個“光武中興”呢?若是如此,造反就是死路一條,跟著造反的人自然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事關身、家性命,太史慈不能不深思熟慮。天下局勢未朗,遼東局勢未明,他萬萬不能投過去的!
太史慈就這樣帶著沉重的思緒睡去,夢中少不了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
風雷送暖入仲春,桃柳著裝日日新。
大清早,太史慈照例準時醒來,先在院中打了一套拳,活動活動手腳。雖然隻簡單的幾式,但他自幼習武,又天分所在,卻是虎虎有聲,遒勁的拳腳散發的勁道擾動空氣,驚了牆邊的馬匹。
太史慈停下拳腳,覺得奇怪,往日練拳也不見得馬匹有什麼反應。循聲看去,自己那匹瘦弱的黃驃老馬旁邊柵著一匹黑色的駿馬。細看過去,它渾身上下如焦似炭,黑得深邃,竟半根雜毛也無。他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方才記起,這匹馬正是遼東那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