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溟水之南,柳亭之中,春風讓枯瘦的柳枝重新煥發了生機,黑夜卻不能讓白發重新轉黑。
燈光搖曳中,他拖著病痛倔強地起身,在亭長的協助下披甲著履,手執長劍,一步一頓,步履蹣跚地走出屋子,駐劍立於院中,在風燭殘月下迎接屬於他最後的戰鬥。“老死於病榻之上,終究非大丈夫所為,沙場爭鋒,馬革裹屍還,能以此種方式了卻殘軀,古今能有幾人,豈非上天所幸?”
亭外渡口,卻沸反盈天,早已亂成一團。
他們本來收集的船隻和打造好的木筏大部分已經被那該死的孟益率部開走了,留在南岸的船隻和木筏並不多,都在搶奪,爭渡。
自從孟益大舉北渡之後,紅巾軍的海軍意識到自己力量太過分散,於是收縮全部戰船和兵力,意欲堵住這個缺口。
黑夜給了人們黑色的眼睛卻看不穿黑夜,黑夜給偷渡的人帶來不便,亦帶來了方便。
點起燈火,照亮的也不過周圍數丈之內,江麵上星星點點,分不清誰是誰。夜戰,水戰,對於剛成立不久的紅巾軍海軍部隊來說太過勉強,指揮基本癱瘓,為了避免誤傷,又不敢動用弓弩,一方想邸近查看,另一方卻不管不顧,靠近便用手中弓箭招呼。
所謂的封鎖便成了笑話。
一千餘紅巾軍海軍在黑夜中到底是鎖不住數千求生心切的敵軍的,為了避免太大傷亡,海軍統領臧襲鳴金收軍。
日用旌旗,夜用金鼓。
當臧襲把戰船基本集結之後,看著江麵上陸續北渡的星星點點,又不甘心,於是把戰船收尾相接,拚作一條長龍向東開進,但凡遇到阻礙,遠用弓弩,近處投擲火油彈,或直接衝撞去過。
不多時,長龍便把渡口外的江麵截斷,北麵的隨他北去,南麵的大多被堵在了南岸。
窮則思變,有人見此路不通,機靈點的熄滅燈火,從長龍的東西兩邊遠遠地饒開,再悄悄北渡,逃之夭夭,成了漏網之魚……
燕子來時看微雨,晨曦霧中垂柳枝。
天已大亮,敵已北渡,或浮屍江中,搶奪不到木筏或船隻的與傷員一同滯留南岸,麵目呆滯,等待著末日審判。
在他們的外圍,一隊隊紅巾軍肅然而立,持刀戒備,或席地而坐,皆行伍分明。
四位紅巾軍司馬齊聚首,裴元紹、許由、柳毅、王卓已勝利會師,步騎合四千餘人。滯留在南岸的敵軍大約三千人,扶餘人占了六七成,還有他們帶不走的七千餘匹戰馬。
臧襲的海軍雖然沒有完全守住江防,卻還是給敵軍造成了很大的麻煩,在水中溺死的不算,還在南岸截留下數千俘虜。尤其那數千匹戰馬,若用於交易,一匹價值數萬錢,其價值足矣彌補此役耗費。
正當他們在商議如何處置眼前的俘虜和戰馬、物資,以及下一步如何行動時,江麵上從北岸開來一艘戰船。
船上下來一行人,為首的年紀不過二十四五,英俊的麵容下,自有一份人主的威儀和深邃。其後是一個戎裝女子、兩個小將。他們正是玄曄、小美、趙信與孫仁等。
還有一將,身長七尺六寸,朗目劍眉,披甲帶刀,昂頭挺胸,目不斜視,氣宇軒昂,細觀之下,他的衣甲和臂章比在場的諸位司馬還要高一個級別,現在紅巾軍軍中比司馬職位更高的隻有一人,即海軍統領臧襲,職同一營之校尉。
諸將皆來拜見玄曄。
玄曄鄭重回了一個軍禮,他還未靠岸之時,便在船上看到了岸邊的數千俘虜和馬群,微笑道:“此役大勝,皆賴諸位之力,我在此謝過!”
“主公客氣,是我等本分。”
“昨夜敵軍北渡後,太史慈才趕到,一路追擊,斬獲不少,殘餘敵軍盡皆退入遼隊,合計仍不下三千。”
“下一步該如何,請主公示下。”
“遼隊之敵,雖有太史慈與昌阿率部在遼水東岸監視之,不虞其東渡,但我此役急於南下,玄菟郡各縣實際並未占領,僅在郡治玄菟城駐有一屯兵力,公孫度若出遼隊北上重入玄菟郡,恐有反複。所以在我渡河之前已令昌阿率部北上,速速收取玄菟各縣。但昌阿僅一部千人,不足。”玄曄令道:“王卓,此役你部損失較輕,我意命你率部北上,與昌阿一道克複玄菟全境,並盡快重構北境長城防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