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也的確讓我無力反駁什麼。自己安慰自己,當時的決定是聰明人的做法,要不財貨兩空就更不好了,還不如收下那五十塊錢。起碼有個保底。
其實我自己知道,事情發展成這樣跟我對隼小倫的畏懼心理有關,她從小就欺壓我,有時候吵厲害了直接上手。典型的能打就不嗶嗶的類型。為此我可沒少吃虧。再小的時候每次被打還能哭著回家找爸爸,爸爸是個理智的人,他不會去找隼小倫的媽媽,隻是跟我分析被打原因然後說惹不起就躲著,總不能下次還因為之前被打的原因再被打一次,那就是我蠢了。
我就像是被放養在外的羔羊,所有的事情都是由我自己先行判斷再告訴大人,所以從小就被培養的有自己的思維跟主見。盡管很多人說這是叛逆。
不過叛逆也是跟家庭教育有關的吧。比如我,比如隼小倫。
對隼小倫沒有畏懼心理是從奶奶講了關於她跟她媽媽的……
那天我跟莫莫剛從秘密基地走回家,看見許多鄰家奶奶在跳舞,我奶奶就在其中,她們邊跳邊說話,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隱約夾雜著“隼小倫爸爸”什麼的。我跟莫莫也沒細想就告別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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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莫莫有一個秘密基地。
所謂的秘密基地,其實就是一個籃球場。先是沿著後院的小路一直走,走到路口就是一條寬廣的大道,這條道四通八達每條道裏都擺放著許多重型巨大的機器。這是個被廢棄的煙草廠。然後我們穿過這個煙草廠走到最後,是一大片荒涼的草地。這裏已經荒廢很久了,雜草叢生時常有蛇出沒,枯黃的草密密麻麻生長的十分快速,像是要把這裏永遠封閉。我們走來的一路上並沒有見到任何人影,這裏是被廢棄的,無視的,甚至不會有人想起來這兒依舊擺放著重大的機器,像待守崗位戰士,準備隨時出擊。可是我跟莫莫都覺得,它們已經老了,無論再擁有滿腔熱血,都已經注定被拋棄,被這個科技縱橫的時代拋棄。它們在歎息,它們在懷念。它們在祭奠。所以我跟莫莫時常會來這裏陪陪它們,聊天,談心,在它們之間自由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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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奶奶跳舞回來後我連忙跑過去問:“奶奶,我聽見你們在說隼小倫爸爸什麼的,她爸爸在哪?”
奶奶像是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了看我,然後四下看看說:“你這孩子!這種事你偷著問我就行了,就算在家裏也別說得這麼大聲。”
我不禁疑惑起來,為什麼呢?
奶奶見到我疑惑的神情就放鬆下來,把我拉到身前語重心長的說:“你跟那個隼小倫玩的很好罷,那孩子是個苦命的孩子,你要是能讓著她就讓著,但是她媽媽,你絕對不可以走得太近,絕對不能去她們家。”
我癟嘴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說:“奶奶,我跟她根本就不好!憑什麼讓著她嘛。”然後把她的種種惡行一五一十的控訴給奶奶。奶奶眉頭緊皺,半天歎了口氣。然後就一句話也不說的坐著。
“奶奶,你說她這麼心機叵測到底隨的她媽還是她爸啊!”
奶奶看了看我,欲言又止了一會,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說:“你這孩子一向聰明,我跟你講一件事情,你答應奶奶誰都不能說!”
我小雞啄米般的點頭應和,我當然想知道了,撇開跟隼小倫有關不說,像這種八卦消息可是每個孩子都中意的。
奶奶徐徐講了有半個多小時,直聽得我目瞪口呆。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隼小倫是這種秉性了,終於知道為什麼她媽媽總是豔麗動人貌美如花,為什麼隼小倫小小年紀就知道打扮攀比。
原來她媽媽是ji女。她爸爸不要她們了。
懷揣著巨大的秘密不安穩的進入睡夢中,這一夜一向不做夢的我居然夢到小小的隼小倫一步一顛的找爸爸,爸爸呢……
父親的角色是很重要的,現在很多單親家庭根本都不注重這一點,總是認為家裏有錢給不了孩子家人的感覺起碼不愁吃不愁穿。至少隼小倫的媽媽是這樣想過的。可是家庭裏麵,父母總是扮演不同性質的角色,一個家裏母親是強勢的主外的,那父親一定是弱勢一點顧家的,反過來,母親如果顧家比較弱勢,那父親一定是家裏主外強勢的一方。世間雲雲總是逃不過這種法則定律。
現在我完全理解了隼小倫所有超越年齡的乖張行為,但是讓我一一諒解,不行,我做不到。
我並不認同家庭畸形的孩子就一定擁有一種不可或缺的特權, 就算人生來並不能依據自身的主見來選擇什麼。我有時候不禁在想,倘若我們出生在更好的家庭是不是就會更容易的改變現在的狀態,隼小倫的錯並不在於她自己本身——她的成長中如果有父親這個角色,那他一定不會成長為現在這個樣子,特別是有人性缺憾的這一點,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
這件事我本應守口如瓶的,至少那時我的內心難以平複層層驚慌,因為孩子的世界即脆弱又簡單,一時間我竟無法想象沒有父親的隼小倫是怎樣度過一個個漫漫長夜的,還有那個光彩動人的美麗女人是怎樣一邊接客一邊不厭其煩的照顧和安慰那個不安的孩子並且告知她的父親已經不知所蹤,不,或許她自己也難以啟齒隻好用一個又一個謊言去掩飾事實的真相。
寫到此處,腦海中浮現出一幅畫麵:偌大的房間中一個孤小的身影在焦急的等待晚歸的母親,這個時候她是否在想世界中應該存在一個本能給孩子安全感的男人呢?她又是否知道這個男人的名稱應該叫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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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幾天我裝作不知此事,依舊坐著學生車,隻是位置各種變換。我們車上的司機並不管理秩序,秩序是由高年級的大東哥來管,包括座位的分配。自從某天早晨我分明看見隼小倫去跟大東哥悄聲交談並且對我指指點點,接下來就是大東哥無奈的眼神跟話語告知我:我被分配到最前座跟二年級的孩子們坐在一起。挺好的。反正兩看相厭,不如不見。大東哥始終對我百般照顧,用各種理由把我不同位置的調換明眼人一看就是越來越往後調,分明是要不露痕跡的調回最後一排。隼小倫不是看不出來,隻是這樣的不露痕跡也相當於賣大東哥個麵子,隼小倫默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