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之不傻,隱約知道周媚為什麼這麼激動。
在南院的卷宗裏,像周媚這樣的情況記錄了許多。老一輩密諜過世後,把自己的身份傳給了後人。但這些後人中的許多,都對密諜抱有敵意。
原因很簡單,這些暗樁大多都生活在最底層,也隻有這樣才能保證隱蔽,才能保證消息的渠道。而這樣的人,往往過的都不是太好。明明是為國家出力,最終卻連一個認可的身份都沒有,這又怎麼讓那些密諜的子女不心生怨懟?
林安之從趙老頭那裏出來後,最擔心的就是這點。不過讓他安心的是,周媚這一句話後,雖然繼續拎著菜刀劈砍他,但卻沒有再大叫的意思。林安之心底舒了口氣,幹脆就放開身形遊鬥,讓這周媚砍個夠。
周媚的身手不錯,但那不過是放在一般的士兵中,真要碰到林安之這樣的武道高手,當真是連一片衣角都碰不著。
良久過去,周媚彎著腰大口喘息著,一邊仰著頭,殺氣騰騰地盯著林安之,林安之則是麵色沉靜的看著她。
“如果真要砍我兩刀才能解氣,那我讓你砍便是。不過話要先說好,砍了之後這事兒就算揭過。”林安之緩緩道,“你有怨氣我理解,當年的事情也不是我做的,換作是我,或許會有更好的處理方法。不過周姑娘,希望你能明白,大魏能有這幾百年的安穩,是無數周老伯這樣的人,嘔心瀝血的結果,他們斷然不會希望自己建設的繁榮大魏,被外人所侵犯。我相信就算再來一次,他們也會毫無怨言的選擇當初的活法。”
這番話其實沒什麼說服力,但不得不說林安之那種天然的親和力在這時起了不小的作用。加上他那一張娃娃臉,周媚看著怎麼都覺得討厭不起來。
她咬了咬嘴唇:“你不是我爹,你知道個屁!”
聽周媚開口罵人了,林安之倒是心頭暗喜。自然,表麵依然是不動聲色,擺著那副純良模樣。
“我沒見過周老伯,談不上了解他。但周姑娘,我南院密諜數以萬計,要說對密諜的了解,我應該遠勝於你。出雲縣趙四,化妝乞丐潛伏二十餘年,每日裏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隻為監視一個可疑人物。平州方正,官拜平州驍騎尉,統轄平州過半兵馬,隻是因為一個密諜身份,便悍然而起,親手緝拿平州知州。張放鶴,七品巔峰實力,隻是南院一句話,便敢在陰水湖悍然挑戰八品上的夜雨樓主……這些,都是密諜,他們可以為了大魏不計個人得失,不計生死。”
林安之的話語輕柔和緩,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免不得想到當初的景象,正是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大魏才得以能有這二十年的和平,林安之言語間不可免的帶著幾分敬意。
“周老伯雖然已經故去,但我相信能看到大魏的繁榮安定,他一定是走的很平和的。”林安之看著周媚,柔聲說道。
周媚安靜的聽著,良久忽然抬頭,朝著林安之就把菜刀扔了過去,菜刀擦著林安之的臉頰飛過,釘在牆上。
“為什麼現在過來?”周媚的語氣依然生硬,但卻沒了開始那般的殺氣騰騰。
林安之舒了口氣,道:“南院不來人,一來是為了保密,二來也是為了保護暗樁。這一次若非是情況緊急,我也不會想動用周老伯這條線。”
周媚輕咬著嘴唇,道:“老頭子過世的時候,最大的遺憾就是這二十餘年來無所作為。他如果見著你,一定會很高興的。”
林安之嘴角泛起一抹苦澀笑容:“你別覺得南院是冷血衙門,我們不過來人,也是想讓這些辛苦了一輩子的密諜有個安定生活。”
一番沉默後,林安之把事情說了一遍。
“你懷疑西晉會對大魏用兵?”周媚被嚇了一跳。
她出生在白馬關,從小就居住在這裏。對別人而言這裏是苦哈哈的邊關重鎮,但對周媚而言,這裏就是她的家。而西晉如果要入侵大魏,第一道關卡,就是這白馬關。
周媚的臉色冰冷,低垂著眼簾沉思著。
林安之把話說完,心頭也鬆了口氣,倒是有了心思好好打量這個在白馬關很是有名的女子。不光是容貌姣好,脾氣也是相當的有特色。別的女子頂多就是潑辣罷了,而這位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可算是彪悍級別的了。
良久過去,周媚才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來。”
“什麼事?”
周媚緩緩道:“前段時間白馬關兵力有往北方調動,在那半個月前,有不少從西晉過來的行商。”
林安之眉梢輕揚:“西晉有行商過來……很奇怪?”
周媚搖了搖頭,緩緩道:“太多了。那幾日裏西晉過來的商隊數量,比往年半年的都多,而且運送的都是糧食之類,需要龐大車隊的貨物。我先前隻以為是西晉那邊的商人聽說去年北雲河大水的事情,所以想過來發一筆橫財。但現在聽你這麼一說,就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林安之臉色微變,糧食運輸和別的貨物不同,要想盈利,必須用龐大的車隊來支撐。而這就代表著,押送的人員極多。而且,那到底是不是糧食,還要另做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