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城。
夜已深了,駐紮在城外的大軍也悄了聲響。
天上群星靜默。
伊人走出大帳,望著巡邏軍士舉著的火把,搖曳的火光映著她明朗、略顯英氣的臉,眼眸裏似也被點燃了,熠熠得讓人挪不開眼。
賀蘭雪倚著不遠處的柱子,雙臂抱胸,遠遠地看著伊人。
火光照不到他,所以伊人轉頭的時候,隻看到對麵一個模糊的黑影。
但是目光若有實質,層層疊疊地圍著她——她知道他在看她。
“誰?”她警惕地問。
在這個軍營,可以肆無忌憚看著她的人並不多。
人影放下手臂,往前踏了幾步。
他很快走到了火把的映射下。
白皙的臉龐被橘紅色的火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淩亂的散發後,那張帶笑的容顏,竟出奇的年輕,出奇的俊朗,勾起的唇角弧度婉然,像噙著初春融冰的風。
“賀蘭雪。”伊人鬆了一口氣,隨即又皺起眉頭,嗔怪道:“一聲不吭的,嚇死人呢。”
“大小姐也會被人嚇到嗎?”賀蘭雪語調溫和,即使在這樣陰冷的夜,也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錯覺,“我還以為大小姐什麼都不怕。”
“我怕的東西可多了。”伊人抿嘴一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很怕蚯蚓,昨兒個下雨,滿地都爬滿了蚯蚓,我都不敢出帳門。”
“這麼大的秘密,怎麼告訴我了?”賀蘭雪一本正經地教訓道:“將軍說過,永遠不要將自己的弱點暴露給敵人。”他雖說得嚴肅,可是笑意直達眸底,讓那雙琉璃一般清透璀璨的眼,容不得人直視。
伊人臉色微紅,有點不自然地挪開視線。
“你又不是敵人。”她低笑著反駁。
賀蘭雪沒有接話,隻是微側過身,望著工事上麵靖安城巍峨的城樓:城樓暗沉,縱有星光,也無法觀到它的全貌,隻似一尊遠古的獸,蹲伏著,虎視眈眈。
“下個月再拿不下靖安城,父帥就要受軍事處罰了——他臨行時可是在金鑾大殿裏立了軍令狀的。”伊人也隨著他的視線,呆呆地看了城樓良久,說:“這靖安城守兵不過兩萬,為什麼在我們十萬大兵力壓之下,仍然可以抗拒那麼久?”
“人心。”賀蘭雪輕聲回到了一句:“人心是這個世上最堅韌的東西。”
他的聲音很低,幾乎自語了,伊人隻聽了一點,卻並沒有讓他再重複一遍。
賀蘭雪此時的表情,讓她覺得莫名蕭瑟。
那張總是春風含笑的臉,此刻沉靜得近乎肅穆了。
認識賀蘭雪,至今,也有兩年了吧。
那天與父帥從北濱國凱旋班師,酷愛騎馬行在前頭的伊人,驀然發現了路旁的雪堆似有融動。
她低呼了一聲“刺客”,立即抽出馬鞭,往雪堆打了上去。
大戰初歇,總有那些所謂的‘愛國誌士’拚死一刺,已全忠心,一路行來,他們已經遇到了十幾批,甚至有幾次幾乎得手——也難怪伊人會一驚一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