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叫越大聲,甚至隱約間,聽到了久違的戰鼓聲——父帥令旗招展,軍鼓擂動三百三十三下,千軍萬馬,廝殺洶湧——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那些逝去的、關心過她的人,此刻都在某處瞧著她,像宴會時那樣,端著大碗的烈酒哈哈地笑。
這樣的自信與聲勢,果然將那隻有點摸不清頭腦的狼嚇住了,它躡著足,悄悄地向後退了一步。
伊人乘勝追擊,將匕首反轉,用刀柄砸著地上的石塊。“砰”“砰”的響動,夾雜著伊人的叫聲,更加氣勢洶洶。
可這隻狼,顯然已經餓了很久了。
在最初扭頭跑了幾步後,伊人還沒來得及鬆氣,它突然停住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向伊人猛撲過來。
它方才竟是詐敗!
隻聞見一陣呼嘯的腥風,伊人隻來得及舉起手臂,兩隻毛茸茸的爪子已經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而且以千鈞之力,毫不費勁地壓倒她。
她能感覺到臉上噴出的熱氣:鹹鹹腥腥的,讓人做嘔。
長長的涎幾乎挨到了伊人的鼻尖。
伊人有一瞬的空白,看著近在咫尺的綠色眼睛後,她又陡然清醒,顧不上肩膀的劇痛,手臂一折,狠狠地往壓在她身上的軀體上紮去。
那匕首竟鋒利無比,一紮之下,頓時破皮入肉,腥熱的血撲了伊人一身。
狼吃痛地低嗚了一聲,張大口向伊人的麵目咬去,伊人猛一偏頭,隻覺得兩枚深深的寮牙刺進了自己的頸側,不覺得痛,隻感到有什麼洶湧而出,身上的力氣也隨之流失得飛快。
她知道自己正在大量流血,如果不能盡快解決這隻狼趕緊止血的話,她即便不被狼吃掉,也會因為血流殆盡,變成幹屍。
意識到這種情況,伊人的求生意識突然空前強盛起來,她顧不上還留在狼吻裏的血肉,抽出兀自留在狼腰間的匕首,用力一拉,從那兩隻惡魔一般的眼睛“撕拉”一下滑了過去。
那兩盞燈很快滅了,狼悲鳴一聲,還沒有鬆開她,伊人又順勢將刀忍拉下,劈頭蓋臉的,朝狼頭使勁地推了進去。
也不知是匕首實在太鋒利,而是伊人此刻的力氣已經發揮到了極致,電光石火間,匕首隻剩下一個刀柄,其餘的,全部從惡狼的鼻梁處插了進去,直至腦髓。
腥腥黏黏的液體一股腦地濺到了伊人的臉上,也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麼……
狼猛地地抽搐著,扒拉在伊人身上的四肢使勁地蹬著,鋒利的爪子,將伊人的肩膀與小腿掛得條條見骨——伊人幾乎懷疑是不是自己隻剩下幾隻白骨了,反正也不覺得痛,隻是麻木。好像不是自己的身體。
狼漸漸不動了。伊人卻依舊抵著刀柄,全身繃得緊緊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世界重新恢複最初的寂靜,風聲,沙粒翻湧的聲音,遙遠的地方隱約的狼嘯,以及——伊人自己的心跳聲。
她緩緩地鬆開手,摸索著將狼頭從自己的頸邊推開:傷口處泊泊地流著血,全身突然虛脫,她推了幾次,狼頭卻始終不動分毫,她隻得揪著它的耳朵,防止自己的手臂垂下來。
然後,伊人哭了起來。
先是低低的飲泣,繼而變成嚎啕大哭,哭得所有的思維都變成空白,哭得呼吸不暢,哭得分不清自己在哪裏,然後陷入莫名的昏迷。
風過無影。
夜幕還想繼續肆虐這片荒蕪的大地,東方卻已經翻起了魚肚白。
那模糊的天色裏,一個人影從遠處緩緩走近,繡著黑色禿鷹的黑色長靴一腳便將趴在伊人身上的狼屍踢開,然後他解開身上的披風,將已經傷得慘不忍睹的女孩包裹在衣服裏,然後彎腰捋起伊人的腰,將她扛了起來。
單薄修長的身形,在晨曦裏被拉成一條長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