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認得我?”少年問。
“認得。隻是有點想不到。”因為伊誌的事情,伊人對皇室是無甚好感的,而且,他橫看豎看,都是一個小破孩。
“你一定以為我在誑你。”少年見慣了旁人的誠惶誠恐,伊人淡淡然的模樣,讓他怒從心來。
他隻是想不到:對於已經經曆了生死、模糊了是非的人來說,皇權、地位、忠君和畏怯,都已經不太重要了。
“我沒有那麼說。”伊人好笑地看著離若賭氣的臉,越發覺得他像藍田了。
如果離若與藍田認識,他們一定會成為極好的朋友。
——可惜,他們又是命定的宿敵。
想到這裏,伊人不免有點悲天憫人的情緒。而這樣的表情看在離若眼裏,便是全然的不信了。
他更是憤憤,一手攥緊伊人,轉身道:“你不信,朕能證明給你看。順便讓你看看賀蘭雪是什麼嘴臉。”
他的個子與伊人差不多高,力氣卻不小,用力之下,伊人竟被他拖著走了幾步,掙脫不得。
而站在一旁的家人,在聽到離若自報家門時,已經嚇得慘白了臉,哪裏還會去阻止。
伊人又被他拉著走了幾步,從後麵瞧著離若極認真的側麵,索性放棄了掙紮,隨著他一道朝外麵走去。
也許心裏隱隱約約,還是會好奇的。
賀蘭雪,難道真的在長公主那裏嗎?
關於長公主,伊人從前聽說過一些她的傳言。先皇後有一兒一女,兒子是這位成為小皇帝的惟親王,女兒便是這位蜚名內外的長公主了。
長公主其人,伊人並未見過,但也知道她是一位集美貌與智慧並重的王室金枝。當年先皇在立儲時曾發感言道:若是公主為男兒身,則西離昌盛、福祚綿長。
而長公主也曾許下心願,在皇弟離若成為一代明君之前,絕對不嫁人。
這個誓言曾讓京城多少王孫公子扼腕歎息許久。
如此一個傳奇性的女子,也許——才配得上賀蘭雪的驚才絕豔吧。
伊人心中竟然真的有點惴惴了。
正想著,離若已經揚手招來了一輛馬車,攥著伊人登進了車廂,然後,在放下車簾的時候,他信口吩咐道:“去長公主府。”
語氣隨意而威嚴,帶著上位者慣有的頤指氣使的味道。
伊人這才有那麼點認知:旁邊這個小破孩,果然就是西離的小皇帝。
但還是像小破孩多一點……
車輪粼粼地駛了許久,伊人與離若對麵而坐,窗簾時時地揚起,外麵的光線也有一陣沒一陣地灑進來,映著離若的臉忽明忽暗的,在光影交錯間,他俊美的容顏有一瞬的沉靜,讓人揣摩不透。與方才的衝動和任性全然不同。
“即便是賀蘭在長公主那裏,難道你不希望長公主有一個好歸宿嗎?”伊人率先打破寂靜,開口問道。
離若將視線移向窗外,並不答話。
伊人也不再問。
過不多久,馬車停了下來,離若由車夫扶持著走了下來。他徑直朝長公主府的大門走了過去,伊人則不遠不近地跟著。長公主府的人到底比賀蘭府見識多,遠遠見到離若,已經匍下身體,跪拜相迎了。
離若就這樣毫無阻攔地跨了進去,伊人被當成隨行人員,自然也沒有人為難她。
一路行得匆忙,伊人幾乎來不及查看周圍的景致,便被離若帶到了一個臨湖架空的閣樓前。
閣樓之上,一個翠湖色的影子正依著欄杆,一隻手臂擱放在欄杆處,另一隻手則垂在板凳上。身姿窈窕曼妙,意態閑閑,即便是看不清麵容,但隻一幕,便有種難言的貴氣與靈氣,讓人不由自主地駐足。
而在她的對麵,白衣的賀蘭雪撫琴而坐。衣枚翩躚,手指輕扣琴弦,一曲秋江月揮灑得如風如訴——伊人竟不知道賀蘭雪是會彈琴的,而且彈得這般好。
兩人都有種天人般的氣度,在淩空而架的飛閣之上,翠湖色與白色交相輝映,美得像一副天成地就的畫。
他們急促的腳步大概驚動了閣上的人。翠湖色的身影微微傾身,朝下麵望了過來。賀蘭雪也按住兀自顫動的琴弦,起身,輕巧地繞到她的身後,也看向伊人所在的方向。
伊人幾乎是下意識地低頭、躲開他的目光。周圍的人很多,長公主府的仆從們早已前撲後湧地簇擁在離若旁邊。伊人本不高,雜在他們中間,並沒有被發現。
賀蘭雪的視線從她身上漫不經心地掃過去了。
“姐姐所說的重要的事情,卻是聽賀蘭大人彈琴麼?”離若唇角一勾,仰頭大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