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下來時彥琛又說:“這件事晏珅也知道了,難為他那麼穩重,處理得極妥帖,朕這個弟弟,若脾氣性子再好一些,真真沒得挑剔了。”回頭見嗣音心不在焉地聽,心裏反是高興的,自然嗣音也非做作,她如今早學會了不想聽不該聽不要聽的東西,過耳不過心。
夜深的時候,定康親王府裏靜謐安寧,泓昀從百蟻噬骨的痛苦中睜開眼睛,麵前卻是那張柔和俊美的臉,冰冷的手觸碰到自己的額頭,仿佛一瞬間空虛的身體有了依靠。
“你怎麼那麼傻?”
這一句話音落,泓昀覺得有淚水低落在麵頰上,他苦澀地笑一句,“你來了。”
“我會治好你,隻要你能挺過去,一定會好起來。”何子衿略帶哽咽,但須臾還是笑了,回答他說,“是啊,我來了。”
泓昀艱難地爬起來,沒有了五石散提神,他覺得仿佛靈魂都被抽走,渾身綿軟無力,精神意誌也降到了最低,可突然見到何子衿出現在眼前,冰冷虛浮了許久的心總算暖了幾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又怎麼來了?”泓昀拉了一把子衿,他那裏身體一挪動,不免踉蹌,連眉頭也糾結了,泓昀擔心不已,忙問:“你受傷了,哪裏受傷了?”
何子衿微微臉紅,將在景陽宮發生的事說了,又告訴他那些不過是貴妃配合皇後演的戲碼,也是皇後把自己送到這裏來。
“不過這一次你若再趕我走,我便無處可去了,我再也不是什麼禦醫館右院判,現在隻是一介平民。”何子衿淡淡地說著,繾綣的情思從眸中透出,卻沾染了幾分哀愁,他笑,“但是皇後娘娘又說了,等你好了我還是必須離開,並且永遠都不允許我出現在京城。”
“為什麼?”泓昀皺眉,既然不允許何子衿在自己身邊,又為什麼要把他送來?
“你該知道原因的,皇後是為了你好,我願意服從皇後,隻要你好我什麼都願意。”何子衿笑著說,伸手輕輕摸過他被五石散折磨得脫形的臉頰,“我說過的,這世上任何人的事都與我無關,除了你。”
“可我保護不了你,皇家容不下你的存在,你在我身邊隻會受到傷害,甚至……”泓昀孱弱無力地看著他,從臉上拉下他的手攢在手心,“甚至會害你失去性命,如果你死了,這世上再不會有人能明白我的心思。”
熱淚從子衿俊美的臉上滑過,他的皮膚那麼白皙,益發顯得漆黑的眉目如水墨畫在麵上暈開,那一份美,便是女子也相讓幾分。
“所以我才願意服從皇後,就算不能一生一世陪在你身邊,可我隻要好好活著,總有相見的時候,縱然此生再不能相見,曾經出現在你的生命裏,而你也曾經出現在我的生命裏,就足夠了。”
何子衿淡淡而笑,輕輕將泓昀推下躺好,轉身從藥箱裏拿出荷包,裏頭早已放下了冰片、麝香、薄荷等氣味濃烈的物品,他遞給泓昀說,“毒癮發作的時候就聞一聞,這些東西氣味濃鬱,也可以刺激你的神經,但絕不會上癮。好在你不是自己要去吸服那東西,意誌上會很堅定。我會給你配不礙事的煙絲,再加入一些藥物,你實在受不了的時候就抽幾口煙,隻要戒了五石散,再戒煙也不難,即便不戒煙,隻要你不碰不好的東西,抽一輩子也無所謂。”
“我不想再碰那些東西了,出天花死過一次,這一回又不啻是去鬼門關走一遭,如果我還不能好好活下去,怎麼對得起你一次次救我?”泓昀拿著荷包,那濃烈的味道沁入鼻腔,果然提了幾分精神,他苦笑說,“若你在我身邊,我累的時候你會給我用這些吧,而那個毒婦,卻……”
想到赫婭對自己做的這一切,泓昀一時情緒激動,額頭上的經脈也突了出來,何子衿握住他的手說:“不要讓自己激動,放鬆些,如今我在你身邊就別去想那些事。”
“宮裏……除了皇後和貴妃,還有別人知道嗎?”泓昀呼吸漸平,揮去那怨恨後,卻問了這一句。
“貴妃隻道你得了要緊的病,但不能讓外頭知道所以才要我出宮照顧。”何子衿說著轉過身去,他知道泓昀在在乎什麼,隻是靜靜地回答,“我到景陽宮時貴妃便無端地找茬發怒,侍奉她那麼久竟是頭一回出這樣的事,那麼巧後來賢妃娘娘到了,貴妃便愈發發狠。她根本沒提過什麼藥方子,卻對賢妃說了那句話,我心想莫不是有別的事,沒想到後來挨了頓板子被拖走,竟是在密室裏見到了皇後,才曉得這一切是演戲,皇後說宮裏幾乎沒人知道這件事,貴妃、賢妃都是,所以要我以性命擔保為你守口如瓶,你說為了你我怎會猶豫?”
“她……們都不知道。”泓昀眉目略鬆。
何子衿背對著他,麵色糾葛不清,卻隻是擺弄著藥瓶針包,再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