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看著我,欣然。
繼而我們策馬沿著邊境整整跑了一個時辰,將我路途上受束縛的酸痛筋骨悉數活動開,當我們回到王府,已日落西山。初晴早就醒了,正哭著找不到姐姐,一見我就撲來,嬌滴滴地問我:“姐姐怎麼丟下我?”
十四叔將女兒抱起來問:“晴兒那麼喜歡姐姐?”
初晴很肯定地回答父親:“喜歡姐姐。”而後就掙紮著要從父親懷裏逃開,拉著我的手再不肯放開。嬸嬸怕她累著我,我卻並不在意,反和小丫頭一同坐臥,甚至一起洗澡,初晴被我慣得睜眼看不到我就要哭。十四叔說:“這孩子其實很怯弱很認生,到底是骨血相連的姐姐,竟那麼喜歡你。”
彼時正吃飯,初晴坐在我懷裏,我撕開雞腿肉喂給她吃,笑道:“初晴這樣的個性最討母妃喜歡,聽話乖巧,不似我小時候淘氣得沒邊。晴兒吃飯也好,母妃說我小時候隻愛吃亂七八糟的點心,若想我正經吃頓飯菜,能把符望閣鬧得翻過來。”
五哥在旁邊連連點頭為我證明,眾人皆笑了。
我喜歡這樣和樂的氣氛,又不禁在心裏念叨:東北真好。
很快就是中秋節,因全國禁娛一年,即便是東北也不得慶祝這一節日,定康親王府裏沒有張燈結彩,但十四嬸嬸當日還是張羅了一桌飯菜。
大家都知道,固然十四叔與他的皇嫂感情篤深,然他的王妃和孩子們對這位皇後實在沒什麼感情可言,即便悲傷難過,也全因了他。故而他都勸我莫再悲傷,又怎會計較家人對皇後故世的漠然。
我與五哥入鄉隨俗,該忘的,也就忘了吧。然中秋節對我而言,是穀雨口中一句玩笑,她曾說:這節日同主子犯衝,每年都要鬧出點事情方能罷休。
所以,此刻神情黯然的我,是在為母親擔心。
嬸嬸熱心地問我:“初齡不舒服嗎?”
我搖搖頭,素直地說:“每逢佳節倍思親。”
初晴奶聲奶氣地跟著背誦:“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引得眾人皆笑,我歡喜地問她,“晴兒怎麼那麼聰明呀?”小丫頭見我誇她,更得意了,嘰嘰喳喳地顯擺她會背誦的詩詞,直吵得嬸嬸說頭疼。
十四叔道:“這孩子奇了,平日裏扭扭捏捏地,要她當眾背詩幾乎不可能,這是怎麼了,有了姐姐就變得這樣活潑。”
初晴也聽不太懂父親說什麼,隻是忽而抱著我的脖子說,“大姐姐不走,不走。”
我心底一疼,傻孩子,姐姐終究是要走的。
卻是此刻,外頭飛馬來報,說在邊境捉拿到幾名擅自入境者,本來這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然其中一個聲稱手持書信要見大將軍。
十四叔隨口問:“什麼樣的人?”
來者道:“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夥子。”
“一個孩子哪兒來什麼書信?近年我不曾出境,也從未留手信與外族人,莫叫他騙了,你們按律處置,將他驅逐出境便是。”
將士應諾,正要離開,十四叔突然叫住他:“那孩子是哪兒的人?”
“他說他是北國人。”
“北國人?”十四叔悠悠地問,然眼眸中的神情分明是吃了一驚。
之後,那位少年被留下,十四叔等與大家吃罷飯,才離府到軍營裏去。我哄了初晴睡下,披了件風衣在園子裏散步,月色皎潔如雪,星河燦爛如鏈如縷。秋風吹在臉上,澀澀生冷,讓我驀地想起那日護國寺裏將我吹醒的夏日暖風,怎麼好像從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再沒有快樂可言?
“皇姐一個人在這裏?”泓昇掌燈過來,瞧見我便靠近了。
我有些冷了,便伸手在他的琉璃燈上烤手,笑道:“京城裏沒有這樣美的夜色,這裏的天空通透幹淨,叫人忍不住想停下來抬頭看,看著看著就迷了。”
泓昇笑道:“皇姐若喜歡,就長久住下,初晴也喜歡您,而您來了之後,父王也很高興。”
“是嗎?”
“是啊,父皇這些天時常大笑,挺讓人意外的。”
我笑而不語,我還是個能給人帶去快樂的人嗎?我的身上不是充滿了罪孽麼?
“皇姐……”泓昇忽而嚴肅起來,清俊的臉上有幾絲愁色。
“怎麼了?”我隨他到涼亭裏坐下,亭子裏已鋪設氈毯,尚能一坐,我問他,“有什麼事嗎?你看起來欲言又止,很矛盾的模樣。”
泓昇遂道:“皇姐,我是家中的長子,您可知道長子背負的責任?初晴因為您的到來而變得活潑可愛,是因為您願意陪她玩耍。平日裏我隨著父王學習各種本事,根本無暇陪伴她。母親忙於照顧一大家子人,也不能時時刻刻在晴兒身邊,又不讓她和外祖家的表兄弟姊妹玩耍,而下人們又總當她是個小主子,不能放開來玩,所以晴兒很寂寞,性格自然就沉悶了。”
這些我都不奇怪,隻是奇怪嬸嬸為什麼不讓孩子和她的侄兒侄女玩耍,是因為他們還是庶民,而她的女兒是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