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曦靜靜的看著她,心底被一道折子勾起的火漸漸滅了。他已是富有天下的帝王,縱然有無可奈何之事,隻要悉心經營總有解決之道,可眼下不過幾件小事竟讓他如此失態甚至消極。而這個無助的罪臣之女,除了哀求自己什麼也做不了,盡管如此卻依舊積極麵對,珍惜唯一的機會。
“朕現在願意聽你說,朕命令你說,除了今天,你不會再有機會對朕提起那件事,那你要不要說?”皇帝言罷,背過身走到桌案前止步,靜靜等待身後的人開口。
“皇上!”彌月別無選擇,深深叩拜,“求您為罪臣葉鼎聞翻案,當年皇陵塌方之過不在他,他雖有失職,可罪不至流放,求皇上……”
“朕做不到!”皇帝突然出聲,打斷了彌月的哀求。
“皇上!”她驚起,低呼。
泓曦旋過身,垂目看著彌月,“這是先帝定下的案子,朕若要翻案,就是對先帝大不敬,你以為朕要怎麼才能做到?”
“可是曆朝曆代,推翻前朝舊案的例子不是沒有啊,他們可以皇上為什麼不行?”彌月有些語無倫次,又不記得自己在和皇帝對話。
而泓曦亦不以為意,隻沉沉地歎:“先帝膝下諸子皆優秀出眾,朝野上下對於朕得到這個皇位,非議頗多,這都已經熙延三年了,還時不時有流言蜚語傳進朕的耳朵,叫朕情何以堪?更何況先帝嫡子……”
泓曦突然愣住了,他為何要對一個宮女說這麼多?甚至說的是這樣“見不得人”的話,是葉彌月太沒有存在感,還是他皇帝昏了頭失了分寸?
可彌月的反應卻讓泓曦更迷惑,她好像沒有聽見這一番說辭,隻是目色淒楚,似等到皇帝停下了,才開口:“皇上,真的會讓您很為難?真的不能為家父翻案嗎?”
泓曦愣了一瞬,竟笑了。而後深吸一口氣,負手垂目,麵色肅然:“葉彌月,朕若許你為葉鼎聞翻案,你是否願意做出些犧牲?”
“犧牲?”彌月微微一驚,卻忙回答,“願意願意!隻要能為家父正名,能讓葉家重聚,即便要奴婢的命,奴婢也絕不後悔。”
“朕要你做任何事?”皇帝再問。
彌月堅毅地點頭:“任何事!”
“你起來!”皇帝稍抬手,待彌月搖晃著立定,他突然朗聲喚李從德,等大總管帶著一臉不安匆匆趕來,但聽皇帝吩咐:“傳旨六宮,冊封葉彌月為七品才人。”
“皇上,這……”李從德驚得不清,可轉眸去看彌月,她那裏不知沉靜在什麼事裏,竟渾然不覺似未曾聽見皇帝這一句,他再看皇帝,皇帝的眼神也已落在彌月的身上,眸子裏沒了方才的肅冷,更仿佛鬆快了一些。
“奴才遵命。”李從德伏首叩拜,他算著這日子總會來,隻是來得太快。
武太妃曾說,草窩裏關不住金鳳凰,葉彌月是不是金鳳凰現下無人敢斷言,眾人看到的,是這個浣衣局的小宮女,在悄無聲息中躍身成為皇帝的妃嬪,而敬事房裏,尚無她被皇帝臨幸的記錄。
逾製冊封,位在才人,三十多年前的隆政朝也有這樣一位才人,且她的光芒不似其他女人那般轉瞬即逝,她輝煌耀眼了整個隆政王朝,而她唯一的兒子,便是當今的帝王。
“誠徽皇貴妃的出身,也不過是普通教書先生的女兒,雖然過繼到官宦梁家,可最終還是恢複了本姓,葬在皇陵裏的誠徽皇貴妃姓寧,可不姓梁。而寧家至今無人在朝為官,你說說,出身算什麼?”
長春宮裏,趙婉儀一臉憤然,拉著林婉儀喋喋不休:“葉彌月還是罪臣之女呢,比咱們還矮上半截,她可以我們怎麼不可以?妹妹啊,咱們若不多爭一些,將來宮裏的女人越來越多,皇上冊封了新皇後,可真就沒咱們什麼事兒。難道你願意看個年輕丫頭來咱們長春宮坐主位,對咱們頤指氣使?”
林婉儀弱弱的,輕聲說:“葉彌月的父親原是工部侍郎,如今她是罪臣之女,但凡有一日皇上為她翻案,她可就是千金小姐的出身,怎麼能說比咱們還矮半截?”
“呸!”趙婉儀當下啐了一口,冷笑道,“我可問過了,葉彌月她老爹犯的事兒,不僅是先帝爺定下的罪,更是涉及到皇陵,涉及到列祖列宗的。皇上若翻案,那就是對先帝爺大不敬,對列祖列宗大不敬,你說可能嗎?所以她葉彌月就是罪臣之女,這輩子翻不了身的。”
林婉儀不知怎麼接話,悶了半刻才說:“那明日去承乾宮請安,她可就和我們站一起了。”
“一個才人罷了,也配?”趙氏哼哼著,斜眼吩咐下頭的人,“去打聽打聽,皇上指她住哪兒了。”
鹹福宮裏,聽聞皇帝新冊封了才人,袁沐琴心裏有一瞬感覺空落落,皇帝頻繁出入鹹福宮那些日子,宮裏人都捧她讚她,可她還來不及得意,這就又有新人了。雖然心中猜想葉彌月不會止於宮女這樣的身份,可如李從德一樣,怎麼也沒料到一切來得那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