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月本一直靜靜地不以為然地聽著,可聽見這一句,竟是硬生生感到一口熱血從胸前湧起,可幸她素日性子不急躁,飲食又清寡,這一下也很快就沉下去,但心上那撕裂般的痛,直叫她眼眶發熱,不顧聽荷語芙在跟前,已哽咽:“他倒好,就是要做給別人看,也不急在這時候,對我這模樣沒有半點耐心,陪人家說話竟是坐著不走,也不看一看時辰,眼下……”
“主子靜一靜,別動了胎氣。”眼瞧彌月傷心,眾人都慌了手腳,他們也知這些日子皇帝和彌月有些嫌隙,卻沒想到寧雲宣在這節骨眼上插進來。
彌月也是一陣過去,這一刻已不那麼難過,懷了孕後情緒時常無法控製,讓她自己也很糾結,白日裏對寧雲宣講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實則眼下的自己才是最沒分寸的那一個。
這晚皇帝在承乾宮著實待了許久的功夫,也不知和寧雲宣說些什麼,最後是古太妃覺得時辰太晚有礙體統,硬是派人把皇帝催出來的。泓曦也沒對幾位母妃說特別的話,更沒有提起彌月責罰雲宣的事,稀鬆平常地問安之後,便走了。
出承乾宮,李從德便問皇帝要去什麼地方,泓曦對月凝望了許久,似歎息:“朕想見她,可是不行。”
李從德知道皇帝想彌月,忙趁機解釋說:“皇上恕奴才多嘴,奴才委實是怕您誤會了葉寶林,雖然不知寧小姐為什麼那樣說,可奴才聽說絕沒有那回事兒。”
泓曦睨他一眼,冷笑:“這些話你說來簡直多餘,朕會不知道彌月?”
李從德雖挨罵,心裏卻樂嗬,誰知緊跟著皇帝就道:“你別去說朕曉得,朕不得不委屈她,這些日子你離絳雪軒遠一些。”言罷又十分痛心地自責,“朕明明說過絕不讓她辛苦,可朕又食言了。”
李從德不敢多問緣故,可想著彌月身體不好,還是道:“太醫說葉寶林恐患思慮之症,若葉寶林不能體會皇上的苦心和難言之隱,萬一傷了身子可如何是好,主子那樣嫻靜,皇上多說幾句話,恐怕也……”
“朕知道。”麵對李從德的絮叨,泓曦並沒有生氣,隻沉沉地極輕地歎一聲,“沒想到一切這樣巧,是朕的錯。”
自古少有皇帝會稱自己有錯,何況還是對一個女人,李從德覺得自己再多說實在不識時務,皇帝此刻臉上寫滿了不忍,他心裏藏了多少事多少委屈,誰又知道。隻盼葉彌月能想開一些,更聰明一些,才真正是幫了皇帝。
這一邊彌月因傷神而身心疲憊,喝了安神的藥便思睡,可不知是不是憂慮過甚,竟是天未明就起來,躺在床上直覺得渾身都不適意,爬起來赤著腳走到窗前推開了窗戶。
刺骨的冷風灌進來,將值夜的素然犯迷糊的素然凍醒,見彌月穿薄薄的睡衣赤腳站在那裏,嚇得叫了一聲。
彌月倒鎮定,看著外頭晨曦微露,臉上浮起迷茫的神情:“這個時辰,皇上該準備上早朝了吧,他總是那麼辛苦,要這麼辛苦一輩子。做皇帝富有天下,卻連一個舒暢的懶覺也不能睡。稍有懈怠就被指昏君誤國,而他們沒日沒夜伏案在堆成山的奏章裏,誰又說他們好,隻道一切都是應該的。如何才能真正得人心,必然要鞠躬盡瘁嗎?”
“主子,您回床上感歎吧,這樣要著涼,您眼下可是雙身子呐。”素然急得不行,怕自己勸不住彌月,又怕這會兒離去叫人,她這邊再出點什麼事兒。
彌月果然是木然了一般,赤腳不覺得涼,刮在臉上的風也不覺得疼,隻呢呢喃喃說些素然聽不懂的話。
幸好有了動靜,外頭就有人傳話去給聽荷語芙,聽荷來不及穿衣裳,裹著風衣就趕來了,瞧彌月這模樣,心裏一陣發涼發怵,好說歹說把彌月勸到床上,彌月卻不說話了。
一陣折騰後彌月重新昏昏然睡去,語芙端著熬好的安神藥來,正見聽荷在爐子邊烤火,她攔下說:“既然睡了就別吃藥了,是藥三分毒,叫外頭警醒些別鬧出動靜,讓主子再好好睡一晚。”
這般吩咐下去,之後直到天色大亮,絳雪軒裏也不見奴才出來打掃,而懷義更在門外不近不遠地守著,生怕誰突然闖來驚了彌月的夢。
“聽荷姐姐這是要去哪裏?”此刻懷義正站在風裏哆嗦,卻見聽荷衣容端正從門裏走出來,迎上來問,卻被說,“別凍著了進去吧,主子已經醒了不怕有人來,我去去就回來。”
聽荷沒說明她要去什麼地方,但出了禦花園,便見眾妃嬪從承乾宮裏散了出來,而寧雲宣竟與趙修容走在一起,一行人熱熱鬧鬧往長春宮去,她心底一陣冷笑,卻也正中她的意。
承乾宮裏宮女們正收拾桌椅,聽荷低調地進來想找小滿嬤嬤,誰想小滿嬤嬤也正走出來,見了就笑:“可不是要去找你,快跟我來,太妃娘娘想問問葉寶林好不好。”
聽荷心內一陣暖,她竟是來對了,不由得低聲對小滿嬤嬤道:“可不是不好麼,說句大不敬的話,與傳說中當年太妃娘娘滑胎前的症狀很像,奴婢這才鬥膽來求了,可奴婢沒見著太妃娘娘當年的情形,也不敢亂說,要不嬤嬤您先聽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