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進了臘冬,夜裏的風凍得有些刺骨,雪花絲絲許許落在我身上便化開了,雪水滲過老舊的冬衣融進皸裂的皮膚裏,疼得我渾身直抖。
“真的要把她放在這裏嗎?嗚嗚,小晴……”一個女人嚶嚶的哭泣聲,半拉著我的手不舍得放開,這是母親的聲音。
“廢話!你他.媽自己都半死不活,能負責她嗎!”一個男人不耐煩的催促著,嘴裏叼著煙,猩紅的煙頭時不時散落下的煙灰很快被風吹散了。
一手撈起草皮隨意往我身上一蓋,土灰霎時撲了我一嘴。一手拽起女子,臨別還不忘狠狠踢了我一腳。
“她奶奶的,耗了老子那麼多錢!早知道幹脆掐死在搖籃裏!策她丫子的拖油瓶。”
冷意像是參入了零星的雪花,倏爾化為一灘冰水,從頭頂傾注澆下,昏迷中都能感到徹骨的心寒,因為說出這話的,竟然是我的親生父親。
俗話說富人好活頭,窮人病纏身。我患了先天性魚鱗病,卻又出生在小戶人家,家裏頭窮,父親成天爛醉如泥又嗜賭成癮,僅靠母親一個人打零工維持著家計,偶爾為我補貼點藥物。
魚鱗病原本不是什麼要人命的大病,但是我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又被迫冬日要在凍河裏撈魚,很快的病情就惡化了,皮膚開始像幹涸的水泥地皸裂開來,帶著腥臭的黃濃,慢慢連走路都成問題。
父親覺得我是累贅,便把我打暈扔在這荒郊野外。一個很殘酷,又很現實的真相,那就是我徹底被家人拋棄了。
雪鋪天蓋地的落下來,很快我就連手腳都凍僵了,我應該就要這麼死了吧?
朦朧中,我看到我周圍長著一株紅色的花,在這白雪皚皚,枯草叢生的地方顯得特別耀眼,豔得像血一樣美,透著一股幽冥般的能力,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花,美得讓人嫉妒。
我使勁動了動僵直麻木的手,狠狠將把它拽在手裏。
“誰......誰來......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甘心!
遠遠的,我聽到悉悉索索,踩過枯草的聲音靠近,這種半夜裏,應該是野獸吧,我近乎絕望的閉上眼睛,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晶瑩的打落在手裏的花上,透著妖豔的花瓣仿佛能滴出血來。
神可能聽到我的祈求,終究還是可憐我,草皮被慢慢掀開,我明顯聽到了一聲抽氣聲。
“是,是個孩子,快來!”來的竟然是一個女人,她朝身後招著手,不知道在呼喚什麼。
知道獲救了,突然間的放鬆讓我霎時陷入了昏迷。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個溫暖的小房間裏,窗台上紙鶴編製的風鈴順著風發出悅耳的叮鈴聲。
一個中年婦女端著粥進來,身上裹著厚重的黑色裘絨衣,長發在頭頂綰成一個髻,麵容和善。
看到我眼睛一亮,眼尾細細的皺紋跟著嘴角向上揚,“你醒啦!來,先喝點粥,暖暖身子!”
說著盛了一碗粥遞給我,我警惕的看著她,並沒有伸手去接。
她似乎看出我的防備,衝我柔柔一笑,手輕輕撫過我的發頂,“別怕,沒事的......”
香菇雞絲粥散發著誘人的食物香味,像我這種食不果腹又凍了一宿的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反正我這副樣子也不會有人想害我,而且她要害我,也就不會救我了,接過瓷碗也顧不上燙,狼吞虎咽就吃起來。
“慢點吃,不夠還有!”她滿意的笑了笑,看著我吃完,才輕輕開口。
“孩子啊,你怎麼會在後山的?你的家裏人呢?”
家裏人三個字讓我全身一僵,明明握著發熱的瓷碗,手卻血液倒流般發涼,咬了下唇,“我......我沒有家人......”
女子長長的歎了口氣,眼裏滿是憐惜,我想她應該是把我當成孤兒了。接著她走向窗口,捧過來了一個小巧的花盆,花盆裏種的,正是我昨晚握在手裏的那株花。
“我看你一直抓著它,就幫你種起來了,沒想到這個時間居然還有曼珠沙華,這株長得可真漂亮!”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這株豔紅的花,有一個這樣妖媚的名字。
“能告訴姨,你叫什麼名字嗎?”
“李夢晴......”我接過那盆花說到。
“小晴啊,你願意留在姨這嗎?”她拉了拉我的手。
“雖然姨不能保證治好你,但是起碼,在姨這,不會餓著你......”
我把目光落在那條滿目瘡痍的手背上,最終沉沉的點了點頭。
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一家育孤院,而這個女人,就是院長,院裏大多數都是一些家庭情況不樂觀,飽受折磨的孩子,偶爾也會收養一些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孩子,好比我。
羽翼成了我被家人拋棄後,第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