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衾寒伸過去的手,顫抖在空中。
那聲大哥哥,叫進他的心中,他看著眼前的女子,回想起那年在紫林她天真浪漫的時時刻刻,和如今眼前這個女子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忽然想起了子墨對他說的話。
子墨離開時,曾說,君珞是屬於自由的。
他向來不敢承認,一直在逃避。
一路走來,她為他吃的所有苦,承受的所有難,他欠她的所有,他總以為,隻要他拿下了皇位,還了天下人太平,他便有時間用一生償還她。
可勝利以後的這段日子,連立她為後都要遭遇群臣的逼迫,朝廷上下的反對。他始終麵對這些,如今的力量還是太小,可她還是不理解他,他隻得將她關在大大的王府中,金屋藏嬌,將她藏起來,保護起來,她就不會再受傷了。
可是他也忘了,她,始終是卓君珞,那個他愛的卓君珞,她向來有主見也有自己的想法,她要做的任何選擇,誰也沒法撼動她半分。
更何況是目前這樣緊張的形勢,她心中的小心思,他又怎會不明白。她想用自己的離開,成全他。他不需要,他一再的強調,可當她走進這座大殿時,他知道她真的留不住她了。
他蹲下身,捋了捋她耳邊的耳發,眼神迷離,張開嘴,半天,才應了一句:“……好。”
她抬起早已朦朧的眼睛,看著眼前的男子,磕了頭:“謝陛下。”
他的心,此刻痛得無法言語。
“卓君珞……你告訴朕,朕應該拿你怎麼辦?”
君珞閉了眼,沉聲道:“放棄我吧,犧牲的那個人,該是我。反正,從始至終,犧牲的那個人就是我,這一次,又為何不是我?”
“這個江山,沒了你,朕要有何意義。”易衾寒激動的脫下了自己的龍袍,“走,朕這便隨你去。你要去哪裏,我就去哪裏!這皇位,這天下,沒了我,還會有別人。可你不一樣……我沒了你……我就什麼都沒了。卓君珞。”
君珞冷淡的看著他:“陛下!你可還記得,當年對我說的那句:已許國,難再許卿。”
易衾寒看著她,被她的話點醒。
當年的那句話,就這樣浮現在了他眼前。
“衾寒哥哥……當年娘親一再的囑咐我,要我不要愛上一個以天下為生的男人……可是最後,我仍舊愛上了你。你說這是孽緣還是美事……這個亂世,走了一圈,我們終究回到了起點。”
——
那晚他不知道他是怎樣走出那個地方,離別總是比相遇讓人更難割舍,更何況是這個他認為比他自己還要重要的人。
可人生已經到了,與她不得不離別的時候,他竟沒敢猶豫。
君珞離開時,洛逸正是大雪飄揚之時。
尹舞勸她年關過後再走,可是獄中的易念等不了。隨著日子的增加,朝廷上下對他的討伐以及對她身邊勢力的討伐,屢屢增多。
建國還未有半個月,君玨已經被拿來率先下手,要求君玨去邊境駐守。梁邱是第二個被“宰”的人,很快被分到遠處的一座小城做萬人敬仰的城主……看起來這些都是無上的榮耀,但明眼人都明白,調走的這些人,皆是衾寒的重用對象。
朝中的形勢,刻不容緩。
那日雪下的極大,衾寒剛下了早朝,退回殿後,準備歇息,易叔走進來,遞給了他擋雪的披風,輕聲道:“陛下……娘娘,今日要走了。”
他頓了一下,應了聲:“嗯。”
易叔向來知道他的心思,大著膽子,繼續問他:“陛下……您不去送送嗎?”
易衾寒脫下了身上厚重的龍袍,“什麼時候?”
“估計還有一會兒了,現在正在等天樞將軍把祁王送到宮門口。”
他沉思了會兒,呢喃道:“這麼快……”
易叔上前,給易衾寒套上了手裏的披風,拿了他的佩劍,隨他出了殿門。
雪密集的下著,風時而規律,時而狂亂,風雪交加的宮城,這一刻顯得那般的靜謐。
易衾寒到時,受傷的易念正被天樞扶進馬車裏,君珞和他相擁,做最後的道別。他停在宮門處,看著這一副場景,心中千萬的思緒,竟愣神許久。
直到易叔,替他叫住了君珞:“娘娘……”
君珞鬆開了天樞,越過他,看向了他身後的男人。
他立在雪中,望著她,仿佛一眼便望到了時間的盡頭。易叔為他撐了傘,他頭上一點兒風雪的痕跡都沒有,不似她這般,立在大雪中,飽經風霜。
“陛下……”
她剛啟口,卻被易衾寒猛然一撈,攬進了他的懷中,狠狠的抱著:“丫頭——”
君珞伸手,攬住了他的腰間。
他寬厚的腰間,或許這一次,一別,便是一生,此刻的美好,也足夠她記掛到這剩下的日子。
“你答應了朕的,你一定要回來!若你在念兒八歲時還不回來,哪怕你在天涯海角,我也要去綁著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