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前半夜的安靜被突然的危險打斷,危險過後還是人心惶惶。龍將軍挨著個的在營帳邊給死去的將士設立衣冠塚,帶著眾人痛心疾首的一拜。
周敬亭也蕭然的站在其側,宣讀追加功績等瑣事。一時各處如行屍走肉,壓抑著延綿不絕的哭聲,一聽就知是某位將士的。可能死去的是與自己住同一個營帳的生死之交,也可能是一同來參軍的兄長。聲音壓抑的極其低,低的如同蚊蠅嚶嗡,撕心裂肺之勢卻如洪水般的襲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龍關山安囑眾人去休息,靈魚軍短時間之內不會再來了。自己卻一個人落寞的留在了將士墳前,添一壺濁酒,月光滿肩頭。
“這次還有功夫讓他們體麵一點,下次就不知道還有沒有力氣了。”
他往空蕩蕩的墳前澆了一杯酒,裏麵睡的他也分不清是誰,隻是歉疚的手都在顫抖。
周敬亭站的筆直,“出師未捷,將軍是害怕靈魚軍軍備精良,我軍處於不利地位麼?”
“呸!我怕他!”酒壺碎了一地,“這一百多名兄弟的賬!我遲早要討回來!哪怕是再費萬分的力氣,我也定連本帶利的奪回來!”
“哦?隻幫這些死了的人討債嗎?那那些受了傷的呢?”他放低聲音:“宋淵呢?”
龍關山豪氣全無。
“宋大人負重傷在身,原本隻是個過來謀劃的軍師,端的是我一樣的責任,做的卻是將軍的事。我問你,昨夜事發之時,你在何處?”
他目光有些躲閃。
周敬亭圍著他轉了一圈:“我來說吧,龍將軍宿完軍妓之賬後,早早上床,睡著之前還喝了幾杯沒酒呢。難怪睡的那麼死,這邊震耳欲聾都沒醒過來——”他話鋒一轉:“這個時候,宋大人呢,穿著布衣同敵軍廝殺,視死如歸,合理謀劃,所以總算扳回來一局,嗬嗬,宋大人,”他笑了笑:“有將相之才呢。”
龍關山氣的發抖,一拳打在他臉上,揪住他的衣領氣勢洶洶的道:“你一隻閹狗,也敢說我的不是!信不信我今日就在這裏留下一個周家閹狗的衣冠塚!”
周敬亭是個極其講究儀表的人,被龍關山一頓暴打,整齊的衣裳淩亂不已,臉上也掛了血痕。他呼出一口氣,輕描淡寫的把血痕擦了,目不斜視的看著他:“我怕,但是我不信。龍將軍,你身後站的是你們龍家世代富貴榮華,我身後的可是給你們榮華的皇上,打死我,嗬嗬,將軍還是想清楚為好。”
龍關山手一僵。
“你說得不錯,我是隻閹狗,天下有多少人瞧不上閹狗?可是得罪了閹狗的人有一個有好日子過麼?”
他把手放開,陷入了沉思。
周敬亭輕條慢理的休整了一下袖口,苦口婆心道:“我是想幫將軍的,不然昨夜形勢危急,功勞都讓宋淵占了多好?我不是還拚死拚活的把您帶過來了麼,不然您如何麵對這五萬大軍?你怎麼還不懂灑家一片衷心呢?”
龍關山銳氣全無,居然開始同這隻老狐狸推心置腹起來:“昨夜也有勞公公通風報信。我知道,宋大人的確是個人才。但是我身後龍氏一族,宋大人不過獨身一個,”他眼裏迸發出殺意,“如若擋路,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