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青湖邊的綠草凋褪了,
並不黯淡,
古山枝頭的葉兒轉色了,
卻挑起火焰……
一陣清悠動聽的山歌傳來,秦雪娃尋聲搜尋。看見一個女子在不遠處的樹林邊彎腰揀拾什麼。一邊揀拾一邊唱,還望他笑:
秋天的成熱啊,
把妹兒的心點燃,
哥哥,你可識這秋水秋山?
原來是“古山槐飯店”的店家女子朱嵐。秦雪娃笑了,走過去,朱嵐穿了件很隨便的大翻領上衣,粉紅色的襯衣領顯露出來。她在采雨後的鮮蘑菇,快樂地笑著。
“朱嵐,唱得好呃!”他說。
朱嵐聳肩“咯咯”笑,林中有斑鳩撲飛出來。太陽鑽出雲朵,鳥兒在金光裏撲騰。秦雪娃的心豁然愉悅。他開車來古山後,首先就領了魯圓圓去“古山槐飯店”吃酸萊魚。魯圓圓嘖嘖讚歎味美,還話裏代酸地說:“是說耶,你總誇這裏的酸菜魚饞人,原來這店裏有位饞人的仙女子。”魯圓圓說時,朱嵐又殷勤地端了山裏的泡鹹萊來,兩個姑娘都互相用眼睛說話。秦雪娃覺得有一種格外的快活,食欲特別地好。吃完飯,讓朱嵐寫了兩個房間。住了一宿,領了魯圓圓來遊古山和青湖。
“呃,你那個漂亮的女朋友啷個走了?”朱嵐笑問。
“噢,她是我們車隊的調度,是幹部跟車,剛才有急事情回去了。”秦雪娃說。
“莫騙別個了,我分明看見是雷帥師傅把她從你身邊奪走了!嘻嘻。”
“朱嵐,別亂說。”秦雪娃岔開話,“呃,朱嵐,你唱的山歌好聽,再唱一支!”
“是你說的,唱就是。”朱嵐亮開歌喉,又唱:
秋雨水兒停了,
太陽露出臉來,
妹妹把打濕的裙子涼在山岩岩……
秦雪娃為這真摯動聽的山歌陶醉了。
晚上,朱嵐為秦雪娃端了滾熱的洗腳水,秦雪娃把腳狠實燙,燙舒服了,爬到古山老槐樹掩蓋的屋頂,朱嵐端了蓋碗茶來。山裏自製的茶葉,濃香四溢,秦雪娃喝得愜意。起眼看,四周是高高低低的山廓。夜空顯得遼遠,活像無波無浪的青湖。似圓非圓像笑不笑的月亮灑下來象牙色的清輝,世界顯得皎潔、旖旎。
朱嵐也忙碌完了,搬了竹椅來陪坐,擺些山裏的笑事。秦雪娃品著茶,有一種奇異美妙的遐想。想這兒的秋山秋水秋月和秋夜裏的山妹子。那白日裏轟鳴不息的汽車聲,那青湖畔魯圓圓離去的惆悵感,那老庚朋友的敵意、乞求的目光都淡遠了。
“朱嵐,你出過古山縣沒有?”他問。
“我們從山外搬進來的。”她答。
“哦,這裏麵好?”
“啷個說呢,有好有孬。不過,現在我和我媽過得很好。”
“你爸爸呢?”
“我沒有爸爸。”
“沒有爸爸咋會有你?”秦雪娃逗問。
“你沒有媽媽啷個又有你?”朱嵐反問。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媽媽?”秦雪娃收住笑。
“上次那挨過你打的黑臉師傅說的。人些喊他‘黑鐵塔’,他現在沒趕馬車了,換買了一輛別個報廢了的貨車開。他跟對門‘快活飯店’的人說過。那邊的店女子給我講的,還亂說你爸爸。”
秦雪娃不再問。他父親和他的事情在司機們嘴裏是有言傳的,善意的好奇的同情的惡意的添枝加葉的都有。他伸懶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說是要回客房困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