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言似乎早就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臉上閃過一絲失落,可很快,他又重振旗鼓,笑著抬起臉,“那過幾天,我們一起去看煙花吧,你應該還沒看過宣化的煙花吧,可好看了!”他說話的時候,是強忍著緊張和羞赧的,那雙先前不大敢看顧攸寧的眼睛有著藏不住的期待。
少年的喜歡赤忱熱烈,沒有絲毫保留。
顧攸寧看著他這幅樣子,心裏輕輕歎了口氣,嘴唇剛剛動了下,就聽人先說道:“啊,我想起軍營還有事,我先走了!”
談言一邊說一邊翻身上馬,要走的時候還留了一句,“那我們就這樣說定了,過幾天我來接你和承瑞。”說完也不等人拒絕,便策馬離開了。
顧承瑞咬著糖葫蘆,看著談言離開的身影,又轉頭去看顧攸寧,小嘴鼓鼓的同她說道:“阿姐,談哥哥挺好的,你……”話還沒說完,腦門就被人輕輕敲了下,“還不快收拾。”
“唔,疼。”
顧承瑞抱著自己的小腦門,看著轉身離開的顧攸寧,輕輕嘟著嘴,“知道啦。”往馬車走的時候,他又小聲嘟囔道:“還說心裏沒那個人。”
顧攸寧正好出來,隻瞧見他小嘴一張一合,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便擰著眉問了一句,“你在嘀咕什麼?”
這可是阿姐的忌諱,顧承瑞哪裏敢說?忙仰起臉,一臉無辜的說道:“啊,沒說什麼呀。”生怕被阿姐追問,他一股腦朝馬車跑,嘴裏還喊道,“阿姐,快點,要來不及了!”
顧攸寧倒也沒去追問,看他這幅歡快鬧騰的樣子,眼中又忍不住泛起一絲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小滿健康的樣子。
真好。
*
郊外的樓音寺,今日人格外多。
這裏供著顧廷軒的長生牌位,每年這個時候,宣化鎮上的人,不管是不是大周的百姓,都會來他牌位前拜一拜……四年前,顧廷軒家中找出謀逆的證據和龍袍,天子大怒,立刻關押了顧廷軒的妻女和幼兒,打算等顧廷軒征戰歸來就將他拿下。
隻是沒想到顧廷軒會在和烏恒國對戰的時候身亡,連帶著整整一支長勝軍的隊伍都被葬送在寧陽關外。
所有人都不相信區區一個烏恒小國就能殺死顧廷軒和長勝軍。
他們都認為顧廷軒這是畏罪自殺。
從前保衛山河的戰神突然成了謀逆的罪人,還帶走了大周最好的戰神軍,一夕之間,顧廷軒仿佛成了人人可以濫罵的對象,就連京城的三歲小兒,嘴裏都唱著謾罵顧廷軒的歌謠。
隻有宣化鎮,這座被那個男人護了幾十年的地方仍舊相信那個男人的清白,他們替他立了長生牌,讓他日日享有香火,不必同那些孤魂野鬼爭搶。
顧攸寧帶著顧承瑞祭拜完父母兄長出來的時候,外頭那些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正殿之中的香案前,鮮果食物已經堆得快放不下了,而蓮花香爐中幾乎已經找不到可以插香的空地了。
“阿姐。”
顧承瑞察覺出她的情緒低落,便輕輕搖了搖她的手。
顧攸寧低頭看他一眼,勉強露了個笑,“走吧。”她牽著他往那邊走去,站在香案前,看著那塊黑木牌位上用金漆寫著的“正一品定國公授勳左柱國宣府總兵顧廷軒”十餘個字。
這自然是後來才加上去的。
即便宣府的百姓再維護顧廷軒,也不敢明著和朝廷作對,一年前,這塊牌位上隻有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顧廷軒。
那個為大周付出鮮血和生命的男人,至死連一個功名都沒有。
好在,
如今真相大白。
世人再無辦法冤他一句。
顧攸寧如從前一樣,替人上了香又念了一卷往生經,撣掃完香案上多餘的雜物,這才牽著顧承瑞離開,出去的時候正好碰到幾個熟人,看見他們姐弟出去,領頭的婦人即使同她相熟,可每次看見她的臉,眼中也還是忍不住閃過驚豔,“阿寧,你又來看顧將軍啊。”
“是啊。”
顧攸寧笑笑,“今天酒肆沒事,我就過來拜拜。”
旁人並不知她是顧廷軒的女兒,隻知她每月都會來寺廟一趟,有人問起的時候,她也隻說從前有恩。
顧廷軒一生大義,不知救過多少人,他們自然不會懷疑。
說了一會話,顧攸寧看著天色漸晚,便同他們告了辭,往外走的時候正聽到身後幾人說著,“聽說過幾天京城會來一個大官?”陡然聽見“京城”兩字,顧攸寧腳步一頓,就連牽著顧承瑞的手也不禁用了力。
“阿姐?”顧承瑞疑惑抬頭,“怎麼了?”
“……沒事。”
顧攸寧壓住心裏的思緒,朝他笑笑,“走吧。”
京城來人同她有什麼關係,而且那個人,怎麼可能會來這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