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裏,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
提起炭筆,在白紙上畫了一串碎浮萍。隨即,又迅速勾勒出幾朵花,一灣流水,一個癡癡坐於岸邊的釣魚人。
搖了搖頭,張潛看向窗外,滿臉陽光明媚。
是青荇,不是青青,他終於弄清楚了對方的名字。隻不過,過程有些丟臉。
昨下午,當她輕輕拉住了戰馬,霞染雙頰之際,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青青姑娘,你是丟了東西嗎?”
囧,囧到無法再囧!
兩輩子所有尷尬加起來,恐怕都比不上昨那一瞬間多。
好在,她比他在二十一世紀遇到過的所有女生都坦誠,微微愕然之後,竟然利索地跳下了坐騎,笑著搖頭:“敢教用昭兄知曉,我叫青荇,不是青青。名字是舅父幫忙取的,據出自《詩經》。”
刹那間,陽光瀲灩,風也變得輕柔……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抬起筆,在畫麵旁寫了幾句詩,張潛笑得滿臉幸福。
還需要更多的語言麼,肯定不需要了。好歹也是文科生,《詩經》裏的第一名篇,《關關雎鳩》他還是背過的。
於是,流浪了兩個時空的心,再也不孤單。
其實他先前的話也不算完全錯,她的確是借口掉了東西,支開了同伴與丫鬟,掉頭跑回來的。
所以,昨下午,留給她和他獨處的時間,很短,很短。短到他剛剛鼓起勇氣,拉住了她的手。她已經紅著臉重新跳上了坐騎,消失在遠處傳來的呼喚聲鄭
我昨真的拉她的手了嗎?抬起手,仔細看了看,張潛的眼睛裏,寫滿了似乎,可能,和不確定!
然而,手掌心處,卻隱約還留著一縷餘溫。
“三年!”他再度提起筆,在釣魚人身邊,狠狠寫下一個期限。然後,又長長吐了口氣,臉色漸漸變得凝重。
昨留給她和他的時間雖然短,卻已經讓他了解到了足夠多的信息。
少女叫楊青荇,出身於弘農楊氏。他父親姓楊名矩,官拜鄯州都督。祖父楊綝,官拜侍中,還曾經擔任過武則時代的同平章事。
吐蕃遣使求婚,大唐國內部千瘡百孔,無力同時應付吐蕃和突厥兩家的糾纏。所以,今年四月,李顯將嗣雍王李守禮的女兒,也就是他的侄孫女李芊芊,認為義女,封為金城公主,許給吐蕃王為皇後。
此時,金城公主九歲,年少孱弱。
為了表達大唐的耿耿忠心,嗣雍王李守禮至交好友楊矩,就將自己的女兒獻了出去,作為公主的媵,由大唐皇帝李顯,一並許給了吐蕃王。
“用昭兄見諒,不是青荇不知羞。沒找你確認,就自作主張,將對你的感覺給了祖父聽!”紅寶石少女楊青荇的話,溫柔而又果決。“隻是青荇,沒有時間耽擱。所以,隻能豁出去賭一次,你對我的感覺,和我對你的感覺,一模一樣!”
“不怪,不怪,我真的不怪。這些,這些來我一直在猜,猜你的心思。隻是,隻是不敢確定而已!”沒相到唐代的少女,居然如此大膽,張潛當時的回答,有些語無倫次。
“祖父,他使出全身解數,頂多將公主出嫁的時間,拖延三年。三年內,如果吐蕃人控製不住貪欲,再度興兵犯我大唐邊境,婚事自然作罷!屆時,希望用昭兄莫嫌妹人老珠黃!”
終究是將門之女,即便再害羞,她出來的話,也斬釘截鐵。
“在我的故鄉,女子二十歲才可以出嫁。早於這個時間,國法不容!”鬼使神差,或者腦子差了根弦,當時,張潛回答得一點兒都不溫柔。
很顯然,紅寶石少女楊青荇,不知道他故鄉在哪。也不相信,在這世界上,真有國家,竟然會把女子的婚期拖到那麼遲。然而,她卻依舊感覺到了隱藏於這句話背後的真誠。
於是,輕輕笑了笑,她轉身走向坐騎,背對著他,努力不讓他看見自己眼角的淚光,“三年後,如果吐蕃忍住了不來犯境,而朝廷也沒有留下金城公主的打算。用昭兄,請恕,請恕妹無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