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下水係統,即便是做了五品高官,他想解決五穀輪回,也隻有兩個選擇。第一,去蹲院子角落裏的土廁所。第二,去用專門灑了草木灰除臭的木製馬桶。無論哪個選擇,舒適性即便與後世大學裏的公共廁所相比,都無法同日而語。
人對舒適生活的追求,是無法扼製的。張潛相信,一旦自己將土暖氣、自來水和衝水馬桶三樣神器推出來,京畿一帶的富裕人家,肯定會趨之若鶩。那樣的話,在接下來的幾年甚至幾十年裏,大唐民間對不同直徑的鐵管兒之需求,就是一個文數字。
先前因為人微言輕,他隻好把能賺錢的風車機井製造事業,轉交給了將作監。這一回,軍器監的少監姓了張,正監偏偏又是對他頗為信任的兵部侍郎張,他肯定要為軍器監留住這個能下金蛋的母雞!
軍器監如今下設火藥、甲杖、弓弩三個署,無論哪個署的產品,都是直接供應大唐軍方。所以,鐵管兒製造,放在哪個署的下麵,都不合適。即便不影響三個署的正常運作,也會給那些雞蛋裏挑骨頭的言官,留下把柄。
參加追朝時,張潛可是深刻領教了某些言官的無恥與無聊。所以,製造鐵管兒這件事,他得單獨開設一個新機構來負責。就像二十一世紀,某些政府部門,下麵還會開設一些三產,負責為整個部門賺錢。這個機構,未來的性質也是一樣。
專業的事情,就得交給專業的人來做,王毛伯,無疑就是一個合適的選擇。首先,這個人知恩圖報,品質不壞。第二,此人在軍器監裏沒有任何根腳,容易指揮得動。第三麼,則是張潛剛才腦子裏靈光乍現。
那王毛伯,如果以前不知道鐵管子如何卷製,怎麼可能一時間就弄出了整套生產工藝?很明顯,這套工藝不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而是來自某個傳承體係。
也許就像王毛伯自己的那樣,他祖上其實不是高句麗人,而是南朝人,在隋滅南陳時,祖上逃難去的高句麗。這樣算來,至少在大隋兵馬南渡長江那會兒,也就是公元588年前後,南陳的鐵匠們,就已經知道了如何用厚鐵皮來卷製有縫鐵管兒。
為何到了一百多年後的景龍年間,大唐軍器、將作兩監的能工巧匠們,反而誰都不會這項技術?道理也很簡單,第一,大隋滅掉南方諸國之時,將很多流傳於江南的技藝連同工匠的肉體,給一道消滅了。第二,工匠們為了避免教會徒弟後餓死師父,輕易不肯將技術對外傳播。
前一種因素,以張潛目前的能力,還沒辦法令其消失。但是,工匠們敝帚自珍的問題,在二十一世紀,可早就不成問題了。
“莊主,您找我?”正堂門口兒,忽然又傳來了王毛伯的聲音,帶著幾分心和忐忑。
“嗯,進來,我有事兒跟你商量!”張潛手拎鐵管兒迎上前,笑著點頭,“這種鐵管子,用途極廣,今後肯定需要成百上千根打造。秘方是你家祖傳下來的,張某不能白拿……”
“莊主這是什麼話來?甭在下曾經欠了你的大恩。就是沒欠你的,區區一個打鐵的方子,您也不用放在心上!”王毛伯心中的石頭瞬間落地,趕緊滿臉堆笑地擺手,“您盡管用,盡管用,能為您做點兒事情,是在下的榮幸。前一段時間因為臥病不起,在下怕把病氣過給莊主,才沒敢主動前來投效,如今在下的病已經好了,蒙莊主賞識……”
“你先聽我把話完!”實在受不了王毛伯這種奴顏婢膝的模樣,張潛皺著眉頭打斷,“我不是自己打,而是要在軍器監裏單獨拉一批工匠出來,專門負責打造鐵管兒。這批人,我需要一個人帶著他們,剛好你身體已經無大耐了,所以就想到了你。”
“莊主,您,您是,要,要招我去軍器監?”盡管張潛強調過不準打斷,王毛伯依舊無法控製自己的嘴巴,瞪著一雙滿是驚詫的眼睛,喃喃追問。
“對,我希望你去做一個錄事,專門替我管這件事情。”張潛想了想,笑著點頭。“級別麼,目前是流外官,第五等!稍微委屈了你一點些。但薪水卻不比在我這裏做教頭低。並且每打造一個管子,你還能拿一文錢的……”
“噗通!”眼前的人,忽然矮了半截。膝蓋與地板撞擊聲,緊跟著就傳入了他的耳朵。
張潛話,再度被打斷,低下頭,愣愣地看向王毛伯,有點兒弄不明白對方為何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卻恰恰看到,後者正淚流滿麵地向自己俯首。
“恩公,王某,王某做夢都沒想到,這輩子還有機會恢複官身!王某,王某每次夢見家父,都,都慚愧得整宿整宿無法安睡。”一邊哭,王毛伯一邊磕頭,每一下,都無比地虔誠。“大恩不敢言謝,今後風裏火裏,恩公馬鞭所指,王毛伯絕不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