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還不一樣?官差上有老,下有,總不能為了每月一吊錢,就把命都搭上。”黃老邪朝四周看了看,聲音壓得更低,“有些事情,我,你聽就行了。出了這個門兒,我一概不認賬。那白馬寺的和尚,是自己作死的,怪不得別人!”
“嗯,嗯,嗯!”賣炭販點頭如雞啄米,同時把耳朵豎得筆直。
“他們敲詐人錢財敲習慣了,這次竟然登門去敲軍器監張少監的竹杠。”黃老邪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繼續低聲補充,“你當那張少監是軟柿子麼,人家是鄒國公的嫡親曾孫。鄒國公你知道不,淩煙閣二十四功臣裏頭排第十八那位就是。雖然張家的實力已經大不如前了,可終究是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富貴。一群花和尚登門欺負鄒國公的曾孫,軍中的將士,能饒得了他們麼?”
“啊——”趕車販聽得目瞪口呆,半晌,都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而那黃老邪,兀自得不過癮。喝了口茶水,繼續低聲補充,“我聽人了,今早晨捕快上門搜撿,在白馬寺裏,搜撿出不下四十件女饒衣服鞋襪。一群花和尚,佛祖估計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這次,幹脆借著少國公的手清理了門戶!”
……
“聽沒,白馬寺的和尚,昨夜給人滅了門?”
“怎麼沒聽呢,活該。一群色胚,充什麼大師?這回遭到報應了。”
喜歡添油加醋傳播八卦的,可不止黃老邪和賣木炭販而這一對兒。同一時間,京師大街巷,都有人做著類似的議論。
“何止是報應,簡直就是自己作死。你沒聽啊,和尚前都公然打到某個官老爺府上了。是不準他去打公主的主意?”
“啥,和尚跟官老爺爭公主?這也太囂張了吧?哪個官老爺?哪個公主?”
“聽了沒,和尚跟軍器監張少監爭公主,被張少監派人滅了滿門?”
“咋沒聽呢,那張少監是鄒國公的曾孫,先一個折子告到了皇上麵前,隨後就又到十六衛大將軍府上哭訴。結果,當夜和尚們就全被殺了個精光!”
“活該,當了和尚還想打公主的主意。佛祖都容不下他……”
謠言很快就變了味兒,並且帶上了桃花般的顏色,令早起忙碌的三教九流,各行各業的閑人們,都興奮得兩眼放光,手舞足蹈。
唯一兩眼不放光的,恐怕就是當事人張潛。一大早,他就被京兆府少尹辛替帶領五十幾名隨從給“請”到了京兆府衙門的一間客房裏,協助查案。雖然不至於鐐銬加身,卻也房門都出不了,更甭提聽人八卦京城中發生的風風雨雨。
而那京兆府的少尹辛替,顯然是個查案的老手。根本不跟張潛透漏他到底被牽涉進了什麼風波當中,隻管端著茶水,跟他東一句,西一句的閑聊。從春秋時墨家與楊朱之間的學術爭端,一路聊到前些日子所張潛進獻的風車和機井圖譜,直聊得人饑腸轆轆,仍然談興未減。
“我辛少尹,想問啥你直接不行麼?我知道的,肯定告訴你。這麼聊下去,你不餓,我還餓呢?”張潛實在被對方繞得有些頭大,忍不住輕拍桌案,低聲催促。
“沒事兒,沒事兒,弟兄們正在查,正在查。辛某是怕有人不懂事,衝撞了少監,才把您請到了這裏躲個清淨。”那京兆府少尹辛替雖然是個從四品,無論官職和實權都比張潛高出一截。然而,人卻謙和的很,聽了他的抱怨,立刻陪著笑臉表態。
“少監要是想吃朝食了,我等這就派人去置辦。無論點心、食,還是湯餅,少監想吃什麼,盡管列單子出來。捎帶著我等還能沾點兒光,大清早的就被折騰起來,其實我等也早就餓了!”另外一名參軍打扮的官員,也笑嗬嗬地湊上前來,聲提議。臉上的表情,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他媽的,有我這麼倒黴的穿越者麼?沒混上高官厚祿,倒混上雙規了!”張潛氣得在肚子裏罵娘,卻拿對方無可奈何。
請他來京兆府協助查案之時,辛替出示了一整套相關文件。程序上,他挑不出對方任何錯誤。而對方如同和尚念經般,陪著他聊,也算是一種禮遇。他不能因為心煩,就跟對方翻臉,直接把人往外邊趕。
正鬱悶間,卻又聽那辛替笑嗬嗬地道:“要不,咱們就來一份光德坊老黃家的湯餅?他家做朝食,可是有點兒年頭了。很多早起進城公幹的人,都喜歡在他家吃。順便再來一份老楊家的糟魚,也是一等一的老字號。他家的魚,都是專門從曲江池裏打上來的鯽花,據沾了白馬寺的香火氣,味道與別家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