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少年之時,曾經與他結伴出遊。”竇懷貞地回答開始很利索,但是很快就出現了猶豫,“交情,交情那時還算不錯的。但,但也有一些年沒往來了。放心,老夫肯定站在少監這一邊。”
罷,他自己也覺得心累,歎了口氣,靜靜等待張潛的決定。
作為大唐的官員,無論仕途得意也罷,失意也好,在這件事上,他都理所當然要站在張潛這邊。畢竟,和尚們今一怒之下能刺殺張潛這個五品少監,改日不定就會對他這個三品禦史大夫做獅子吼。
然而,年少輕狂之時欠下佛門的那些債務,又令他不得不想辦法償還。所以,隻能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以免自己陷得太深。
“多謝竇大夫!”張潛雙手交叉,平躺在床上向竇懷貞行禮。隨即,又閉著眼睛喘息了片刻,才緩緩給出了答案:“如果竇大夫跟那覺遠交情還不錯,就勸他和他身後的佛門早日跟白馬宗做一個切割。大夫剛才也了,樹大難免有枯枝。有了枯枝不怕,及時切掉便是,否則,長日久,蟲子難免會沿著枯枝啃到主幹上。”
“你……”沒想到張潛還價還得這麼狠,竟然要毀掉整個白馬宗。頓時,竇懷貞就覺得有些下不來台。正準備倚老賣老,強壓張潛將條件放低一些,耳畔卻忽然傳來了一陣瘋狂的犬吠聲,緊跟著,便有一名焦頭爛額的家丁,跌跌撞撞衝了進來。
“報告莊主,有和尚強闖六神花露作坊縱火!”根本不用郭怒發問,家丁就手扶著門框,上氣不接下氣地彙報。
“什麼?”郭怒嚇得魂飛外,三步兩步衝出了屋子,直奔火場。
竇懷貞心裏頭也打了個哆嗦,顧不上再向張潛施壓,緊跟著郭怒的背影,衝向門口。抬頭張望,果然看見不遠處,有幾間房子,冒起了滾滾濃煙。
“報告莊主,作坊奉命不敢關窗,和尚翻牆闖了進來之後,將火把丟進了屋子裏,點燃了裏邊的酒精!”
“報告莊主,火勢太大,任管家已經下令,放棄救火,全力捉拿縱火的惡僧。”
又有兩名家丁狂奔而至,氣喘籲籲地向屋內彙報。與此同時,數以十計的家丁拎著武器衝了過去,對著七八個左衝右突的光頭,亂刃齊下。
張潛裝病躺在床上不能動,郭怒和任琮兩個,也來不及做出任何布置。而作坊那邊的黑煙,卻越來越濃,越來越濃。緊跟著,“轟隆!”一聲,火焰竄起了三丈高,整個作坊,都化作了一團巨大的火球!
“打死那群放火的和尚!”
“別讓他們逃了!”
“打死他們,打死它們!”
……
一些在莊子上做事的男男女女,也紛紛拎著木棍,鐵鍬,鎬頭等物,衝向火場。將原本就寡不敵眾的光頭,徹底淹沒在了憤怒的人潮之鄭
這下,竇懷貞什麼拉偏架的話都不出來了。長歎一聲,轉身返回病房,衝著被子裏閉目不語的張潛,抱拳行禮。“少監受驚了,竇某沒想到,白馬宗的和尚,連覺遠禪師的話都不肯聽。”
“此事與竇大夫無關,大夫肯來看我,張某不勝感激!”張潛咧了下嘴,重新睜開了被薑水刺激得發紅的眼睛,抱拳還禮,“如果可能,還請大夫替張某帶句話給覺遠禪師。白馬宗不除,佛門必遭譴。還望禪師早點兒拿出壯士斷腕的勇氣來,免得日後追悔莫及!”
“這……”竇懷貞又開始瞻前顧後,但是,猶豫再三,仍然選擇了輕輕點頭。隨即,跟任琮交代了一聲,灰溜溜告辭而去。
“還有新消息送過來麼?山人沒有?傷了幾個?”張潛心中著急,聽到竇懷貞的腳步聲出了後院,立刻床上坐了起來,順手扯掉了一直貼在脊背上的濕毛巾。
“虧了最初開始製造酒精之時,師兄製定的那些章程!”任琮不敢怠慢,快步上前,一邊用毛巾幫他擦掉臉上的薑黃,一邊聲回應,“發現酒精起火,兩個負責作坊的管事,立刻將夥計們全都帶了出來。任管事趕到之後,也果斷選擇了放棄救火。所以,沒人被火燒傷,但是,負責阻止外人靠近的夥計,被和尚砍傷了十幾個,此刻二師兄正帶著家丁前去施救。”
“該死!”張潛罵了一句,氣得咬牙切齒。
“是該死。此番不讓和尚把整個白馬寺賠給咱們,絕不善罷甘休!”一向老實厚道的任琮,也氣得臉色鐵青,咬著牙大聲發狠。
負責作坊日常運行的管事帶著夥計們主動撤了出來,意味著火勢徹底失控。火勢失控,則意味著作坊裏的所有煉藥壺,全都被燒成了廢銅。
雖然廢銅重新冶煉回爐之後,還能打造煉妖壺。師兄弟三個的手頭,如今誰也不差這點兒錢。但花露作坊停產一,六神商號的損失就是數百吊計,絕對能讓所有大股東心疼得流汗。
想到很快就要過年,正是六神花露和風油精、萬金油等物能夠大賣特賣的時候,他又顧不得心疼。用手拉了張潛衣袖一把,低聲祈求,“大師兄,大師兄,花露作坊不能停。咱們大不了,一邊重新打造煉藥壺,一邊從軍器坊買些酒精過來應急。馬上就是年關了,長安城內的殷實人家……”
話到一半兒,他忽然發現張潛的臉色不對,趕緊又自己主動停住了嘴巴。然後,眼巴巴地望著自家師兄,等待後者作出決定。
“煉藥壺不忙著重新造,咱們要造,就造個更大更好的。”也沒讓任琮等得太久,很快,張潛就低聲做出了安排,“先在我名下的田產中,選一處不方便澆水的向陽山坡,起個大大的院子。然後,用磚石磊屋子,充當作坊。至於新煉藥壺的部件,我重新畫了給你,你去軍器監請工匠們幫忙做,材料和工錢,按規矩從商號裏支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