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這幫家夥膽子真大,居然連府兵也敢調動!”周建良放下角弓,義憤填膺地唾罵。
“府兵?怎麼可能?”郭怒個子比他矮,踮起腳尖兒,伸長了脖子朝車牆外張望,右手像魚鰭一般左右滑動。
“心對方有強弩!”周建良一把將他推了個趔趄,隨即,俯身抓起一麵木盾,將他鼻子之下的身體,給擋了個嚴嚴實實。“不用踮腳,你仔細看那兩夥騎著馬的山賊。如果不是來自府兵,老子把眼珠子摳出來給你當泡泡踩!”
“府兵扮成山賊?專門來殺我大師兄?”郭怒能看出那兩支正在驅趕土匪的騎兵,的確訓練有素。卻無論如何看不出來對方為何不是土匪。刹那間,眉頭緊皺,困惑寫滿了胖胖的麵孔,“私自調動府兵,那可是謀反的大罪。他們就不怕被聖上知道……”
“把咱們殺光了,不就沒人知道了?!”王翰將另外一張角弓放下,撇嘴冷笑,“過後甚至還可以順手剿了外邊的所有土匪,給咱們報仇。這樣,對朝廷的交代有了,調動府兵也事出有因。至於時間順序,山高皇帝遠,動一下手腳又有何難?”
“這,這……”郭怒兩眼瞪得滾圓,鐵盔的邊緣處,隱隱滾下幾滴汗珠。
作為長安城中赫赫有名的惡少,他自詡黑白兩道通吃。到了今,才終於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黑白兩道通吃!自己先前玩的那些,跟別人比起來,簡直就是孩子過家家。
“不用擔心,這些肯定在張少監的預料之內。”見他被震驚的神不守舍,王翰心中頓時又湧起了幾分不忍,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部,聲安慰。“不信你去問他。他既然敢以身做餌,就不可能不料敵從寬。”
“嗯!”郭怒答應著,用目光尋找張潛。卻看到自家大師兄正站在一輛馬車頂上,將一隻碗口粗的竹筒貼在右眼處,不停地朝周圍轉動。而大師兄的左眼,卻始終緊閉,仿佛不心迷進了沙子一般。
“大師兄,望遠鏡調好了麼?到底能看多遠?”郭怒立刻又忘記了緊張,晃著肥碩的屁股湊過去,涎著臉追問。
“還是不太行,隻能看個大概。”張潛將竹筒從右眼處拿開,順手交給了郭怒,“並且特別累眼睛。你自己看吧,看完就知道了。記得別看太久,久了會頭暈!”
“哎,哎!”郭怒臉上的困惑,徹底消失不見。歡喜地的接過竹筒,站在馬車頂上,學著自家大師兄剛才的模樣,一隻眼睛睜,一隻眼睛緊閉,用竹筒望遠鏡觀察敵軍動向。
張潛一聲令下,兩名原本用盾牌保護他的家丁,立刻將保護目標換成了郭怒。張潛本人,則跳下馬車,開始用手緩緩揉搓自己的眼眶。
非常難受,甚至有些想吐。因為玻璃質量不過關,而鏡片的曲率也做不到完全一致,出發之前,他調集了手頭最好的工匠所製造出來的簡易望遠鏡,效果差得令人發指。一路上,他反複調試,也隻將望遠鏡改進到了勉強能用的地步。至於清晰度,想都不要想。
“如何?”王翰和周建良關心地走過來,齊聲詢問。
“白馬宗的和尚已經到了,應該不會再有其他同夥了!”張潛放下手,頂著一雙發紅的眼睛,聲回應。
“點狼煙?”周建良的眉毛跳了跳,雙手互握,手指關節發出一連串脆響。
“你自己決定,不用問我。打仗我完全是外行!”張潛知道自己的斤兩,想了想,笑著搖頭。
“那就不急,先頂過第一波進攻。免得引起他們的懷疑!”周建良咬了下牙,惡狠狠地道。
“那就不急!”張潛又笑了笑,從善如流。隨即,又很不確定地想周建良詢問,“周兄,應該沒問題吧。我是,讓你摻和進這種事情來。”
“我隻是奉命押送火車和火藥去朔方,從這裏路過,能有什麼問題?”周建良翻了翻眼皮,滿臉不屑,“若是過後有人找茬,老子就告訴他,老子此刻帶著弟兄們,遠在二十裏外。作為軍中男兒,在大唐境內看到了求救的狼煙,難道還能躲著走?”
“那就好!”張潛聞聽,心情頓時就是一鬆。吐了口氣,輕輕點頭。
“你盡管把心擱肚子裏便是,就衝你弄出來的火藥、火車和鐵板甲,朔方軍上下,也不會準許別人隨便動你!”知道張潛是個沒經曆過戰場的雛兒,周建良也笑了笑,開始大包大攬,“等會賊人再攻上來,你盡管將自己藏在馬車裏頭,心別被流箭傷到。其他事情,全都交給我!”
“如此,就拜托周兄了!”張潛笑著行禮,卻沒有按照周建良的話,把自己藏起來。而是從馬車上撿了一張盾牌,一把橫刀,分別抓在了左右手中,緩緩站在了車牆之後。
平生第一次,參與超過一百人規模的戰鬥,一點而都不緊張害怕,那才是騙人。然而,心裏頭再緊張,再害怕,此時此刻,他也不能將身體往車廂裏縮。否則,即便周建良麾下的那幾十名邊軍精銳不笑話他,一路同行的郭、任兩家的家丁們,也會士氣大降。
“大夥檢查一下角弓,仔細挑選羽箭,盡量都插在身邊的泥地上,這樣用起來方便!”見張潛不肯聽從自己的建議獨自躲藏進車廂內,周建良眉頭又是一挑。然而,卻沒有出言催他,隻是飛快地將頭轉向了車廂後的眾家丁。
出發之前,張潛特意從郭家和任家借來的兩百名家丁,此刻皆做民壯打扮。但是,每個人胸前,都用皮帶掛上了一塊亮閃閃的鐵板。原本隻有一塊葛布巾子遮土的頭頂,也全都套上了一頂帶著沿的鐵盔。
經常押送貨物走南闖北的他們,對於土匪的襲擊,早就司空見慣。雖然總人數不到敵軍的五分之一,臉上卻不帶絲毫畏懼和慌亂。聽到周建良的話,立刻遵照執行,轉眼間,就將各自身側,插滿了做工精良的羽箭。
相比之下,躲在馬車附近的右翊衛官兵,卻更像民壯一些。因為事先不明白此行肯定會遭到襲擊,當第一波土匪衝過來的刹那,五十名官兵就逃走了一大半兒。剩下的十七八個,則在一名陳姓旅率的帶領下,背靠著車城內最中央的一輛馬車附近瑟瑟發抖。
“瓜慫!”周建良不屑地罵了一句,卻也懶得強迫右翊衛參加戰鬥。
擋住外邊敵軍的一輪進攻,這個任務很容易,有他身邊五十名朔方軍精銳和張潛特地借來的兩百名家丁,已經足夠。讓缺乏訓練的右翊衛官兵加入進來,反而會拖大夥的後腿。
更何況,他身邊的朔方軍弟兄,都穿著軍器監最近才新開發出來的鐵背心。而任家和郭家的家丁們防禦設備稍微差了一些,胸前所掛的,也是一整塊大鐵板。
這快成了鐵甲軍了,周某人以前帶領弟兄們跟突厥人作戰的時候,幾曾這麼奢侈過?雖然眼下人數少了點,家丁們指揮起來,也遠不如朔方弟兄如意。可單純防守,不進攻的話,周某人守上三三夜都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