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摧城(2 / 3)

沒等羽箭飛到近前,突騎施武士再度撥轉馬匹,退潮般遠去。從頭到尾,沒向城頭發射一根箭矢。

“不要管他們,留著力氣對付唐軍,留著力氣對付唐軍!”小伯克蘇勒德氣得臉色發青,帶著十幾名大嗓門親兵,一邊叫喊,一邊快速巡視。看到不聽命令的兵卒,立刻用皮鞭朝著對方脊背上猛抽。

在叫喊聲和皮鞭的雙重警告之下,大部分守城的粟特將士們,終於陸續恢複了冷靜。突騎施仆從策馬第三次從遠方撲至城下,叫喊聲一浪高過一浪,然而,城頭上卻隻有很少的粟特新兵上當。大多數粟特將士,都努力克製住了開弓的欲望,任由敵騎自由來去。

“噢,噢,噢——”突騎施仆從軍發現招數失敗,再度潮水般退去。隨即,兩支隊伍合二為一,從城東轉往城北,換個位置去重施故技。

“你去北城門提醒兀立伯克,突騎施人在使詐!”蘇德勒立刻鬆了一口氣,拉過自己的親信圖葛,高聲吩咐。隨即,再度拔腿奔向東城門北側的馬臉,“巨弩裝好沒有?趕緊釋放啊,唐軍都快走到一百步之內了!”

“放,放……”負責掌控床弩的小箭們楞了楞,迅速意識到自己的職責是阻攔唐軍的車隊繼續向城牆靠近,而不是對付突騎施武士的進攻,大叫著舉起木錘,狠狠砸在弩車的機關上。

“嗖——”“嗖——”“嗖——”三支巨弩騰空而起,直撲一百二十步外的車隊。第一支受到東風和水汽影響,徹底偏離目標。第二支命中了一輛草車,濺起一片碧綠色的“海浪。”第三那支,則射在了火龍車展開的護板上,“砰”地一聲,將抱著鐵護板鑿出了一個破洞,將整個火龍車也掀翻在地。

唐軍的車隊稍稍停滯,緊跟著,又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推進。受傷的士兵被同伴地上抬了起來,快速轉向本陣。破碎的推草車和火龍車,也被推出了隊伍之外,以免阻擋袍澤的腳步。

“嗖——”“嗖——”“嗖——”又是三支巨弩呼嘯著朝車流飛來,兩支落空,一支命中簡易投石車。巨大的衝擊力,將投石車推倒於地。

臨近的唐軍士卒被砸傷了好幾個,但是對整個隊伍的影響卻微乎其微。周圍訓練有素的其他唐軍士卒們快速湧上,將傷者轉移,將投石車重新扶起,然後跟著大隊繼續前進。

“床弩繼續裝填,尋找投石車射擊。擎張弩,瞄準草車之後的唐人,放。”嫌棄床弩攻擊效率太差,小伯克蘇勒德果斷改變戰術,祭起輕易不會使用的殺招。

“嗖嗖嗖嗖嗖——”數十支弩箭呼嘯著撲下城牆,直奔草車。翠綠色的蒿草被射得一團團飛起,宛若水波飛舞。

五六名推車的唐軍士卒被弩箭命中,踉蹌著坐倒於地。身邊的袍澤快速補位,握住獨輪車扶手,穩穩前推,速度比起先前絲毫不見減慢。

“奶奶的的,嚇死老子了!”一名碎葉營夥長拔出橫刀,貼著自己的鐵背心表麵快速下砍。“哢嚓!”紮在他胸口的弩杆被斬為兩截,對卡在鐵背心上的弩簇看都懶得再看一眼,他收起橫刀,邁步追向自己的草車,堅決不肯拖袍澤的後腿。

“沒事!”“平安無事!”“佛祖保佑!”“奶奶的,紮得老子好疼!”歡呼聲,在車隊中接連而起。先前被不幸弩箭命中的唐軍兵卒,先後站起身,或者揮刀,或者徒手,除掉鐵背心上的弩杆。

因為距離太遠,大部分弩杆,都沒能將鐵背心射穿。少數一兩支蓄力充足者,僥幸穿透的鐵背心,也隻將鐵背心主人胸前戳破了一層皮肉,就無法繼續向內深入。而中箭的唐軍士卒,發現自己大難未死,一個個頓時士氣高漲。大笑著邁開腳步,追上屬於自己的草車,同時將喜訊傳遍周圍袍澤的耳朵。

沒想到模樣醜陋鐵背心,連強弩都能防住。其餘推車和保護草車的唐軍將士,也大受鼓舞。加快邁動腳步向前推進,頂著陸續射下來的弩箭,將草車推到了距離怛羅斯東門八十步之內。

“呼——”“呼——”“呼——”馬臉上的床弩,終於裝填完畢,再度呼嘯著射向唐軍的投石車。大部分都偏離目標,徒勞地在地麵上扯起一團團濕泥。偶爾一支命中,也被投石車高高的車身擋住,很難對推車的唐軍士卒產生傷害。

“朔方營,全體都有,停步,投石車就地展開!”抬手從鄰近的投石車上,扯下一支巨弩。周去疾猛地扯開嗓子,高聲命令。

“停步,就展開投石車!”八名傳令兵一手舉著盾牌,一手揮舞著令旗,左右跑動,轉眼間,便將自家校尉的命令,傳遍了所有朔方弟兄的耳朵。

早就被巨弩騷擾得不勝其煩的朔方軍弟兄們,立刻將四十餘輛投石車,沿著距離怛羅斯城東側城門和城牆九十步的位置,快速拉開。轉眼間,就排成了一條近乎於筆直的橫陣。

“固定底部支撐,準備配重,六十斤,對準城牆,敲山震虎!”周去疾用眼睛朝著怛羅斯瞄了瞄,繼續發號施令。

“遵命!”弟兄們齊聲答應著,取出楔子和木槌,將投石車的四個支撐腳,固定在原地。配重筐迅速下垂,無數支鐵鍬同時揮舞,就地取材,將濕潤的泥土稱好重量,陸續裝填。

一排強弩和羽箭同時從城頭飛來,宛若飛蝗。但是,大部分都被風吹歪,小部分僥幸命中目標,也被頭盔和鐵背心阻擋,徒勞無功。

隻有零星兩三支,射中了某幾個運氣不佳的唐軍大腿,激起一連串慘叫。但是,慘叫聲很快就被傷者自己憋回兩嗓子裏,臨近的袍澤揮刀斬斷箭杆或者矢杆,拖著傷者快速後退。其餘同伴則繼續按部就班地裝填配重,轉動搖臂,用繩索將投擲筐緩緩拉到發射位。

城頭上的粟特將士,沒有受到任何攻擊,然而,一個個心裏卻開始發虛,射出來的羽箭和強弩,也迅速變得稀稀落落。

按照前幾天總結的作戰經驗,他們必須趕在唐軍的投石車準備到位之前,撤離城牆。否則,等待著他們,就是從天而降的鐵雷。任何人挨上一枚,下場肯定都是四分五裂!

“不要慌,不要慌,城牆上有唐人,馬臉上也有!”蘇德勒自己心裏也開始敲起了小鼓,然而,卻依舊扯著嗓子,鼓舞士氣。“瞄準了投石車後麵的唐軍射,草車和鐵翅車後麵的唐軍,交給床弩!”

草車上麵的野草太厚,無論弩箭還是羽箭射上去,效果都微乎其微。而投石車展開之後,卻給周圍的唐軍提供不了太多遮擋,最適合被當作羽箭和弩箭的覆蓋目標。

城頭上的粟特將士聞聽,隻好硬著頭皮繼續釋放弩箭和羽箭。然而,效果卻依舊乏善可陳。

正在操作投石車的朔方軍將士作戰經驗太豐富了,大多數時間,都把自己的身體藏在隊友的盾牌之後。即便不得不露出身體,也總是露出被鐵甲和頭盔保護部位,拒絕給對手任何可乘之機。

“呼——”“呼——”“呼——”安放在馬臉上的床弩,又一次發射。六支巨大的弩箭在城門兩側飛起,直奔九十步外的投石車。

四支在途中偏離目標,一支提前落地,在地麵上硬生生“犁”出一道深溝。最後一支僥幸命中一輛投石車的投臂,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嚇得人頭皮陣陣發乍,除此之外,卻沒造成任何後果。

訓練有素的朔方軍弟兄,對近在咫尺的巨弩視而不見,在每個夥長的指揮下,繼續有條不紊地檢查機關,裝填火藥彈,點燃引火用的艾絨抓在手裏,然後肅立待命。整套動作,都宛若行雲流水。

“第一旅全體都有,發射!”周去疾堅決不肯光挨打不還手,猛然揮動令旗。

火藥彈的引線立刻艾絨點燃,同時,有人用腳踢開機關。投石車的配重筐迅速下沉,將投臂高高地從另外一側壓起。十六枚四斤重的火藥彈脫離彈筐,直奔九十步外的城牆。

因為故意調輕了配重的緣故,沒有一顆火藥彈射上城頭。生鐵鑄造的彈殼陸續砸在泥土夯成的城牆表麵,發出沉悶的聲響。緊跟著,爆炸聲衝天而起,“轟隆!”“轟隆!”“轟隆!”硝煙彌漫,城牆地震了一般上下顫抖。

大團大團的濕土,從城牆表麵脫落。雖然威脅不到城頭上粟特將士的安全,卻嚇得他們心驚膽戰。有人果斷轉身,直奔馬道,也有人站立不穩,蹲在垛口後,雙手捂著耳朵,瑟瑟發抖。

“站住,不準退。城頭上有唐人,他們舍不得炸死自己人!”小伯克蘇勒德大怒,揮舞著彎刀,砍翻兩個帶頭逃命者,隨即與自己的鐵杆親信一起,將通往城下的馬道給堵了個死死。

在血淋淋的屍體和明晃晃的鋼刀麵前,試圖逃命的粟特將士,紛紛停住腳步。然而,卻沒幾個人還有勇氣拉開角弓,張開強弩,向城外發起反擊。

“砰!”“砰!”“!”…,又是十六枚火藥彈,砸在了城牆上。隨即,爆炸聲如悶雷般翻滾。“轟隆!”“轟隆!”“轟隆隆……”

泥土飛濺,城牆戰栗,硝煙轉眼間,就將怛羅斯城的東側城牆,全部籠罩在內。慘白色的硝煙之中,粟特將士紛紛蹲下身體,雙手捂住耳朵,無論小伯克蘇勒德如何威脅,利誘,都堅決不肯直麵城外。

“拉更多的唐人上來,少了不管用!把城下儲備的所有唐人都拉上來,讓他們衝著城外喊話!”蘇勒德無奈,隻好使出絕招。扯開嗓子,朝著馬道下命令。

“把唐人拉上來,把穿著唐人衣服的全都拉上來!”馬道下,有粟特士卒高聲重複。隨即,哭聲衝天而起,一大群看上去多少長得有點像唐人,或者祖上曾經有漢人血統的當地百姓,被士兵們用鞭子和刀劍驅趕著,走上馬道,一步步一步走向城頭。

“轟隆!”“轟隆!”“轟隆隆……”第三波火藥彈再度炸響,依舊沒有一枚落在城頭上。

蘇勒德知道是什麼原因讓火藥彈失去了準頭。心中默默冷笑,同時,將手中彎刀揮得更急,“快點,快點,把唐人押上去,先押到城頭上去。再分一半去左右兩側馬臉,與原本在馬臉上的唐人拴在一塊,防止城外唐軍發射鐵雷炸壞床弩。”

“饒命!”有被迫穿上唐人衣服的當地百姓哭喊著祈求,周圍的粟特士兵卻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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