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卷席(1 / 3)

“再檢查一下,還有多少手雷,然後給我報個總數!”駱懷祖放下望遠鏡,衝著身邊的唐蓋吩咐。

“是!”唐蓋悶聲悶氣地答應,轉頭跑向身後的山洞,不多時,又小跑著返回,向駱懷祖彙報,“還有,還有三十二箱半。韋都尉說,他已經派人去找韋鎮守要更多的手雷了,但是他也不清楚,韋鎮守手裏還有沒有,什麼時候能送到。”

“曹校尉,你帶幾個人,把手雷給大夥發下去。每人六顆,餘下的全都搬我身邊來!”駱懷祖聳了聳肩,自動將唐蓋的後半句話忽略。隨即,低聲向身邊一名張仁願推薦來的校尉吩咐。

“遵命!”校尉曹雙肅立抱拳,然後點起十名弟兄,去幫忙自己抬木箱。駱懷祖則深深吸了口氣,邁動腳步去巡視整個紡線。

從傍晚時分到現在,擲彈隊在於闐營派來的三個團精銳配合下,已經接連打退了突厥人的四次強攻,弟兄們的體力和隨軍攜帶的手雷,都已經消耗過半。而山路崎嶇,駱懷祖卻不敢指望於闐鎮守使韋播,能及時派人將他需要的手雷運到野馬嶺來。

如今,大夥身邊剩餘的手雷,頂多還能阻擋突厥人一到兩次進攻。如果下兩次進攻結束之後,突厥人士氣還沒有崩潰,接下來,他就隻能帶著弟兄們跟敵軍白刃相接!

如果雙方兵力相差不到十倍,即便白刃相接,駱懷祖也有信心將敵軍正麵擊潰。畢竟擲彈隊的弟兄,都是他從整個碎葉鎮精挑細選出來好手,個個都長得像唐蓋那樣身強力壯,並且接受過非常嚴格的訓練。然而,此時此刻,對麵的突厥人兵力高達五六萬,整個擲彈隊,卻隻有區區一百人!

江湖上原本稱頌誰武藝高強,都喜歡用“以一敵十”來形容。今夜,駱懷祖卻有可能要帶著身邊的弟兄們,來一次以一當百,當千。所以,即便心理素質再強悍,他也難免緊張。至於鎮守使韋播調派過來協助作戰的那三個團,從先前戰鬥中的表現來看,駱懷祖根本不敢對他們報太大指望。

俗話說,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帶過碎葉軍新訓營,還帶過碎葉軍教導團,駱懷祖眼光,早已被抬到了非同一般的高度。低下頭再看於闐鎮給他派來助戰的這九百多精銳,每多看一眼,心裏就多添一層堵。

都不用跟教導團和細柳營比,即便跟碎葉軍相對實力較弱的老碎葉營比,於闐精銳在身材、裝備和令行禁止等方麵,都差了好大一截。

而這些差距,還隻是表麵。讓駱懷祖更失望的,其實是雙方的內在氣質。

碎葉鎮中,隨便拉一個團弟兄出來,隊伍中都透著一股子無法掩飾的銳氣。仿佛一把剛剛出竅的長劍,隨時準備刺入敵將的心髒。而於闐精銳身上,卻隻有暮氣和疲倦,仿佛是一把早已砍出了豁口的柴刀。

在手雷充足之時,駱懷祖不擔心友軍會拖自己後腿。野馬嶺地形狹窄,一百名擲彈兵在補給充足的情況下,即便沒有友軍配合,也可以輕鬆將擊退突厥人的進攻。而拿不下野馬嶺,突厥大軍就休想通過野馬嶺旁的野馬穀,否則,唐軍都不用從他們頭頂上扔手雷,光是扔石頭,就能把他們砸得血流成河。

“掌書記,手雷發下去了!”校尉曹雙的話從身後傳來,打斷了駱懷祖紛亂的思緒。

正在巡視防線的駱懷祖迅速回頭,目光掃過黑漆漆的山坡和不遠處的深穀,最後又落回曹雙身上,“取二十枚手雷,把引線擰在一起,埋在近鄰野馬穀那塊巨石之下。我先前告訴過你,你是否還記得那地方?”

“屬下記得!”曹雙聽得心中一緊,快速扭頭,指向不遠處一塊探出山璧丈半長的黑色岩石。

那是燕然山區特有的一種石頭,通體呈墨汁般顏色,表麵還帶著玉石的光澤。長時間的風吹日曬,早就將岩石上的泥土和植被剝得幹幹淨淨。大半截露出地麵的主體,就像半扇鐵閘,斜斜地卡在野馬穀上空,就差有力大無邊的神明伸手一推。

“萬一突厥人不顧一切,強行通過山穀,你就點燃手雷,把巨石炸鬆,然後請韋都尉那邊派些力氣大的弟兄幫忙,把巨石直接推下去,砸扁他們!”駱懷祖指揮不動神明,卻能指揮得動人。笑了笑,繼續吩咐。聲音平靜柔和,仿佛在隨口吩咐曹雙辦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遵命!”曹雙的心髒又緊了緊,旋即鄭重拱手。

作為經驗豐富沙場老手,有些話,駱懷祖不需要說得太明白,他就能體會出真正意圖。

所謂防止突厥人不顧一切強行通過山穀,其實隻是一句場麵話。任何突厥將領,隻要腦袋沒被驢踢過,都不會在頭頂威脅沒解決的情況下,率領大軍穿過穀底,否則,對手無論落石還是放火,都能讓他死傷慘重,甚至麵臨全軍覆沒的風險。

駱懷祖真正意圖其實是,萬一野馬嶺守不住,大夥就炸塌靠近山穀的岩石,將野馬穀變得更加狹窄難行,給突厥大軍增加通過的障礙。如此,於闐鎮守使韋播那邊即便沒本事重新將野馬嶺奪回,至少也來得及趕在突厥大軍整體通過山穀之前,在別處構築新的防線,或者派人向牛師獎求援!

“王校尉,麻煩你找一些弟兄,收集樹枝和幹草,製造草球,大小一人合抱即可。等會兒防止突厥人狗急跳牆。”果然,還沒等曹雙走遠,駱懷祖就向於闐營的一名校尉提出了新的要求。雖然打著同樣的名義,但讓曹雙沒法不繼續往最壞處想。

“駱書記盡管放心,製造草球的事情盡管交給在下。”那名王姓校尉正為自己在先前的戰鬥中幫不上什麼忙而內疚,聽了駱懷祖的吩咐,立刻沒口子答應。

“辛苦了,等打完了這仗,駱某請弟兄們去喝酒!”駱懷祖笑著向對方點頭,然後繼續裝出一副鎮定自若模樣,在山坡上緩緩巡視。

因為借助了地形之便和手雷之威,前幾輪戰鬥中,擲彈兵的損失非常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計。而發起進攻的突厥武士,則被炸得死傷慘重。屍體沿著半山坡一路排出五十步外,甚至有人帶著傷滾到了山坡下,才鮮血流盡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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