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話 下(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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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山長息怒,當時用昭想必也是被形勢所迫,不得已為之!”見任琮用酒杯吸引開了賀知章的注意力,褒國公段懷簡也趕緊舉起酒杯,向張若虛遞台階,“他當時雖然聲名鵲起,地位畢竟跟弘農楊氏還差著一大截。而令外甥女又被朝廷征辟,陪伴金城公主和親吐蕃,君命難違。如果用昭當時將此事直言相告,以您老對他的關愛,少不得要替他全力奔走,如此,萬一被那些敵視他的人知曉,難免會拿來製造事端。”

將酒杯跟張若虛碰了碰,他又快速補充,“而他一邊將所有人瞞住了,一邊暗自努力,最終令一切水到渠成,才是最穩妥的辦法。以他現在的功勞和地位,那些敵視他的人,如今想拿此事做文章,恐怕都力有不逮。”

這幾句話,說得可太有水平了。非但讓張若虛心裏的尷尬瞬間消失了一大半兒,坐在段懷簡臨近一張矮幾後的任盈盈,也是臉色微紅,雙目之中波光流轉。

三年前,二人何嚐不是瞞過了所有人,然後各自努力。而現在,少國公正式變成了褒國公,任家也從京城巨賈,變成實打實的官宦。原來橫在二人之間的那些阻礙,全都被踏在了腳下。正如段懷簡剛才所說,一切都水到渠成。

“當初師兄不止是瞞過了前輩,連我等都一並瞞過了。”不待張若虛放下酒杯,郭怒也笑嗬嗬地站起身,低聲解釋,“但是,在下一點都不怪師兄。甚至覺得,換了在下,也肯定跟師兄做得一模一樣。否則,前有白馬寺的和尚,後有某公主和他麾下的那些馬屁精,一旦撕咬起來,我師兄本事大能擋得住,女方那邊,處境卻難免會凶險萬分。”

“前輩,當初對您隱瞞,的確是晚輩的錯。晚輩自罰三杯,還請前輩體諒晚輩的苦衷。”見台階鋪墊得差不多了,張潛緊跟著站起身,當麵賠罪。

“這麼大的事情,你自罰三杯就算了?”張若虛聞聽,立刻將眼睛又豎了起了,沉聲數落,“老夫在你眼裏,就那麼沉不住氣,知道之後,會自不量力地去胡亂摻和?老夫若是早就知道,至少能幫你出出主意!老夫本事再不濟,好歹也是青荇的舅舅,背後還站著整個吳中張氏。長安城中某些勢利眼,不至於當麵讓老夫難堪!”

“就是,用昭,你當初的確不該對實翁隱瞞。他知道後,再不濟,也能多擺幾次家宴。讓你出征之前,能跟他外甥女有機會當麵道個別。”段懷簡反應機敏,立刻順著張若虛的往下溜。

“罰酒三杯的確不行。這麼好的酒,多喝一杯都是獎賞,你居然還一次想喝三杯,門兒都沒有!”賀知章笑嗬嗬地又湊過來,舉著酒盞幫腔,“實翁,要我說,當罰他各送美酒三車,到你我府上。然後你我也好有個由頭前往楊家,幫他敲定了婚期!”

張若虛隻是氣惱張潛喜歡自己的外甥女,居然卻不肯跟自己這個當舅舅的明言。內心深處,其實卻巴不得張潛早點兒娶了自家外甥女,以免再節外生枝。因此,聽了眾人的話,心中那點兒尷尬立刻煙消雲散,狠狠瞪了張潛一眼,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用昭,實翁答應了,你還不趕緊過來拜謝月老!”賀知章趁機自己喝了一杯酒,然後舉著空杯子,高聲提醒。(注:月老一詞,就是起源於唐代。)

在大唐,哪怕是男女雙方兩情相悅,成親之前,也講究有媒人穿針引線。而媒人向來不限於女性,通常跟雙方兩家長輩相熟,或者威望足以讓雙方兩家都給予尊敬者,都可以承當。

無論從哪種角度看,由張若虛來給張、楊兩家做媒人,都是再恰當不過。因此,張潛毫不猶豫給自己的酒杯倒滿了酒,再度向張若虛和賀知章兩人相敬。口稱:後生晚輩,懇請兩位前輩援手,成全心中所願。

“哼,便宜了你!”張若虛心中高興得如同喝了蜜,卻端著架子,冷眼相向,“我那外甥女如果嫁過來,日後受了委屈,老夫肯定要親自打上門,與你理論!”

“好說,好說。”賀知章與女方家的羈絆,沒那麼多,所以,隻管趁機大敲張潛竹杠,“趕緊把這高粱紅裝了車,給老夫送回家。你謝媒禮給的越足,老夫越有力氣登那弘農楊家的門,為你說項。老夫原本以為,菊花白已經是酒中絕品。卻沒想到,這高粱紅滋味,更勝菊花白數倍!”

“張某願傾府中所有!”如今家中,最不缺的東西恐怕就是陳年高粱酒,張潛紅著臉,高聲承諾。

“裝車,裝車,晚輩今夜就安排人手,將師兄莊子裏的高粱酒裝車,明天一早,就能送到府上!”郭怒高舉酒杯,在旁邊大笑著幫腔,“晚輩已經派人,去河北收高粱。那邊更澇,種高梁的莊戶更多。今後,您老的酒,想喝多少,這邊給您送多少,管夠!”

“那老夫就先謝過了!來,實翁,飲勝!”賀知章得償所願,舉著酒杯,向張若虛發出邀請,“祝你得此佳婿,也祝賀某,這輩子的酒都有了著落!”

“飲勝!”張若虛心情大好,毫不猶豫地舉杯響應。

“飲勝!”眾人一邊大笑,一邊舉杯湊熱鬧。喝得好生痛快,不多時,就個個眼花耳熟。

終究年歲不饒人,張若虛與賀知章兩個酒量再好,一個時辰後,也雙雙大醉酩酊。自有仆人上前,將兩位老人家抬走,去莊子上專門留給他們的客房,洗漱安頓。而段懷簡向來懂得把握分寸,也借機起身告辭,前往他自己在附近置辦的莊子去休息。

張潛親自將段懷簡送出了門外,約好了十日後去段府做客,然後才在家丁的攙扶下,醉醺醺地返回了自家正堂。

一進正堂的門,他的兩腿立刻不再踉蹌。本該各自找房間去安歇的任琮和郭怒兩個,也心有靈犀地掉頭折返,各自手裏,都端上了滿滿的一大碗醒酒湯。

跟張潛一道返回莊子的紫鵑,早就帶著仆婦們,將酒席撤下,給正堂內換上了一張方桌,三把張家特有的高背椅子,和一大壺濃茶。兄弟三個互相看了看,分頭落座,然後又相視而笑。

想當初,張潛忽然接到聖旨,前往安西軍中做長史,三人是何等的如履薄冰。唯恐哪裏準備得不夠充分,或者應對的不夠及時,就讓大師兄張潛一去不歸,緊跟著,六神商行也被旁人趁機衝上來瓜分殆盡。

而現在,張潛攜帶斬娑葛,破石國,滅葛邏祿,橫掃突厥的戰功歸來,聲望直追當年的徐世績。三人以前的所有擔心,都煙消雲散。而以往暗地裏對六神商行磨刀霍霍的虎狼們,也都識趣地收起了目光。

“恭喜大師兄凱旋歸來,名標淩煙!”任琮年齡最小,也最藏不住話,笑過之後,立刻向張潛拱手行禮。

“恭喜大師兄如願以償!”一年半時間不見,郭怒比原來沉穩了許多。跟在任琮之後,笑嗬嗬地向張潛抱拳。

“自己人,不用這麼客氣!”張潛站起身,笑著拱手還禮。隨即,又上上下下打量郭怒和任琮,低聲道謝,“這一年多來,家裏頭的事情,辛苦你們兩個了。若不是你們倆在長安這邊給我送錢送物,還及時傳遞消息,我在安西那邊,不會發展得如此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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