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諸神的黃昏 (中)(2 / 3)

話音剛落,數支羽箭,果然從黑暗處呼嘯而至。雖然沒有射中韋無雙和上官婉兒手中的盾牌,卻將二人頭頂的敵樓橫梁,射得木屑飛濺。

歡呼聲戛然而止,薛思簡、韋捷等人全都嚇得瞪圓了眼睛,寒毛倒豎。待看清楚韋後安然無恙,他們一個個立刻又變得怒不可遏。紛紛尋找強弓和利箭,朝著城下的叛軍發起了反擊。發誓要將放冷箭的家夥,射成一隻刺蝟。

對於這些馬屁把戲,韋後看得多了,也不覺得奇怪。笑了笑,先衝著上官婉兒輕輕點頭,隨即,扯開嗓子高聲吩咐,“別枉費力氣了,放冷箭的,早躲起來了。趕緊把銅鍾清理幹淨了,重新裝填火藥和彈丸,準備應付逆賊的下一次攻擊。”

“聖後英明!”薛思簡等人齊聲答應,帶領太監和侍衛們,奔向還在發燙的銅鍾。按照事先偷偷演練過上百次的步驟,熟悉地用布子清理“鍾”膛,準備下一輪發射。

“沒想到當年張特進對付白馬宗的東西,威力居然強悍如廝!”上官婉兒的目光也迅速被銅鍾吸引,搖了搖頭,聲感慨。“可憐白馬宗那群蠢和尚,直到現在,還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事情,招來了雷!”

“不光白馬宗的和尚們被蒙在了鼓裏,至今,全下知道銅鍾用途的,恐怕也沒幾個。”韋無雙笑了笑,滿臉驕傲。“否則,李令月那個瘋女人,今就不會光讓逆賊帶著投石車來攻打大明宮了!”

“太後英明,居然能發現張潛不肯告訴任何人的秘密!”上官婉兒滿臉欽佩,舉盾向韋無雙表示敬意。

“是先帝英明,拿到了張潛進獻的黑火藥和火雷之後,立刻就琢磨出了銅鍾的真實用途!”韋無雙繼續笑著搖頭,被權力熏紅的眼睛裏,難得露出了幾絲溫柔。“哀家當時還很生氣,想要先帝質問張潛為何欺君。而先帝,卻這個用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現在看來,先帝是對的,他早就料到了,李令月等人決不會甘心蟄伏!”

“先帝料事如神!”上官婉兒楞了楞,隨即,發自內心地讚歎。“臣妾能夠追隨先帝和聖後,真是三生之幸。”

“你也不差。先帝生前,就多次誇讚你有宰相之才。”韋無雙聽得心裏頭舒坦,順口誇讚。

“臣妾不過是一隻螢火蟲,依附於先帝和聖後尾驥,才能放出少許光華!”伺候韋無雙這麼多年,上官婉兒早就摸透了對方的脾氣,低下頭,聲自謙。

“行了!越,你還越謙虛起來了!”韋後擺擺手,笑著搖頭,“除了不姓李之外,你哪點不強於太平長公主百倍?!隻是身為女人,才不能出將入相罷了!”

“婉兒不願做宰相,隻願意永遠站在太後身後。”上官婉兒被感動得眼睛發紅,躬身行禮,“這裏危險,還請太後入敵樓內稍微休息片刻。臣妾提刀執盾,在這裏做太後的眼睛,一有情況,立刻向太後彙報。”

“嗯!”韋無雙明白,自己鼓舞士氣的目的已經達到,繼續站在明顯位置,隻會增加薛思簡和韋捷等人的負擔,於是,笑著點頭。隨即,緩緩向後挪動身體。卻不料,被先前落在地上的一根箭杆,給絆了一下,腳步立刻開始踉蹌

“太後心腳下。”上官婉兒尖叫著衝過來攙扶,另外一位自打武則時代就入宮幫忙起草詔書的女官庫狄氏,也趕緊衝上前,用力托住了韋無雙的手臂。

“不妨事。”韋後掙紮著重新站穩身形,順勢掙脫上官婉兒和庫狄氏的手臂,“鬆手,將士們看著呢,這當口,本宮不能被人攙著。”

罷,她又看了看滿臉擔憂的上官婉兒,低聲嗬斥,“哀家隻是被絆了一下而已,你沒必要如此慌張。有攙扶哀家的功夫,不如去外邊巡視一圈兒,替本宮鼓舞士氣,安撫軍心。”

“是!”上官婉兒果斷答應,隨即,又想了想,心翼翼地彙報,“重玄門這裏,顯然固若金湯。百獸門那邊,有韋護帶著於闐來的弟兄防守,想必也不會有什麼閃失。臣妾擔心的是西便門,那邊與太極宮是連著的,太後一直不肯讓人將此門堵死,是要留著那裏給冠軍大將軍。可萬一逆賊繞路太極宮……”

“你去那邊巡視一圈,同時派人再催一下韋播,問他為何還不趕過來支援!”韋無雙想都不想,低聲打斷。

“臣妾已經派人催過三次了,但是始終都沒有回音!”上官婉兒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暗淡,低著頭,聲回應。

“再派人去催,以免先前派出去的人,遭到截殺!”韋無雙楞了楞,隨即再度做出決定。

“是,臣妾先去巡視西便門。如果還等不到冠軍大將軍率部趕來救援,便親自去未央宮那邊搬兵!”上官婉兒咬了咬牙,回答得幹脆利落。

韋無雙欣賞的就是她這股幹脆勁,笑著點頭。隨即,又親自將她送下了馬道,目送她的背影在護衛的簇擁下去遠,才又提著盾牌和橫刀,緩緩走進了敵樓。

太監們貼心地搬來了竹椅,宮女們則慘白著臉,為她打起了扇子。敵樓外,叛軍依舊在努力組織新的進攻,卻一波不如一波。而城頭的侍衛和宦官們,則在薛思簡和韋捷的等人指揮下,越戰越勇,隔三差五就用銅鍾給叛軍迎頭來上三記彈丸雨,將後者打得厲聲慘叫,血流成河。

時間還不到四月,長安城的氣,卻已經熱得有些讓人難受。特別是被蟠龍鎧牢牢保護著的上半身,除了腋下之外,根本沒有其他通風的位置。讓人的汗水很快就將貼身衣服潤透,隱隱約約,還冒出了幾絲餿餿的味道。

先前戰事緊張,韋無雙鼻孔裏隻能聞見硝煙和血腥。而此刻,叛軍攻勢被成功遏製住了,汗水的餿味兒,就迅速變得清晰。

這輩子,哪怕是與丈夫一道被貶居廬陵之時,她都沒如此“臭”過,頓時,就讓她輕輕將眉頭輕輕皺做了一團。

知道是誰將自己逼得如此狼狽,太後韋無雙低聲唾罵,“該死的李令月,本宮這回,絕不會再對你手軟!”

如果按照她的想法,早在三年前,太子謀反之時,就應該找借口將太平長公主李令月也碎屍萬段。然而,丈夫李顯卻在關鍵時刻心軟,隻勒令太平長公主閉門思過,卻沒有對此人進行任何懲罰,甚至,沒有出手砍掉此人在朝堂上安插的那些爪牙!

韋無雙知道自家丈夫為什麼這樣做。在丈夫心中,最重要的李家江山。而一旦殺掉了太平公主和相王,在他本人身體又不怎麼結實的情況下,朝政難免落於韋家人之手。所以,利用李令月和李旦兩個的實力,牽製韋家,才是丈夫的真正意圖,根本不是什麼心慈手軟!

但是,韋無雙卻沒有破。即便夫妻之間,偶爾也需要裝一裝傻。反正,這些年李顯對她的支持,一點都沒減少,甚至對她大肆提拔心腹的行為,都選擇了視而不見。

至於李顯苦心製造的平衡,在她眼裏,實際上早就脆弱到了不堪一擊的地步。哪怕是在李顯生前,她都能輕鬆地將竇從一、崔湜,甚至蕭至忠,拉到自己這邊。更何況在李顯去世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