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霜冷歲月1、
1977年的那個冬天,白雪皚皚,深可極踝,寒風也不失時機地肆虐著天地,一個陌生的孩子,從玉屏山下開始,邁著小心的腳步,一腳一腳地踩在積雪裏,在渺無人跡的鄉村小道上,留下一行深深的腳印,無奈而堅強地伸向遠方。
這個陌生的孩子就是石頭,環境陌生,工作陌生,人也陌生,特別是現在的寒冷,更是陌生,石頭睜著十幾歲的眼睛,小心地打量著這陌生的一切。
這年的中秋,石頭全家從亞熱帶的西雙版納橡膠農場遷回淥原,父親就是為了石頭等幾個孩子,才在中秋的時候遷移,他知道湖南的寒冷,對幾個出生在亞熱帶的孩子意味著什麼。中秋的涼意,可以給孩子們的身體有一個慢慢適應的過渡期。
石頭的祖母,有三男三女六個孩子,祖父已死於60年代的大饑荒,三女已嫁作他人婦,三男則均在雲南。有一年,父親將祖母接到雲南,想她在哪安度晚年,但她老人家卻極度水土不服,不得已隻好又把她送回淥原。
祖母一個人住在遙遠的鄉下,工分掙不到工分,有兒有女的也評不上“五保戶”,生活沒著沒落的。無法忍受孝心煎熬的父親,費盡移山心力,舉家遷回淥原,成為1959年移民支援雲南邊疆社會主義建設正式回遷的第一人。父親是祖母的長子,石頭是父親的長子。
在東富老家度過一個涼爽的中秋,父親被安排在農機局的農機學校當司務長,石頭全家住進了農機學校。但在那個需要票證才能生活的年代,石頭不可能像現在的小青年一樣在家啃父母的老骨頭。通過親戚關係,父親為石頭在泉塘邊的牛奶廠,找到一份臨時工,每天三班倒八個小時,掙一塊二毛錢工資,中午在廠裏的食堂吃一餐飯,三兩一缽一碟菜,剛吃完,就有饑腸轆轆的感覺。母親就讓石頭加一缽飯,不加菜。到月底一算賬,糧票超支了,湯婆姥就追著石頭問糧票,石頭隻好去問父親,父親遞給石頭一疊購糧券,說如果不要購糧券,他再想辦法。那時候,有些單位是不收購糧券,隻收糧票的。
石頭接過購糧券,第一次在父親眼裏,發現了一絲蒼涼。
石頭腳下,還有二弟一妹,包括石頭母親和一個叔叔,都還是沒有落實飯票子的,都需要糧票來買口糧。調父親回淥原的調令上,隻安排了父親一個人的工作。
從玉屏山到泉塘邊,有多遠的路程,石頭至今都不知道,隻記得自己踩著厚厚的積雪,迎著刺骨的寒風,一直走到牛奶廠,寒冷仿佛穿透棉衣,把自己的心髒都凍成一團,血液凝滯了一般,這種難受的感覺,此生都難以忘懷。
好在一年之中,冬天的時光也隻占四分之一,在不冷的時間裏,三班倒的空隙,石頭就找母親要兩分錢,到陽三石的巷子裏,進圖書閱覽室,忍住口渴,忍住屎尿,如饑似渴地看書。